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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挨临长江的鸡冠石镇逢场,石板街上已是人头攒动、肩摩毂击,还有赶场的人从街口、梯道、码头涌来,有如暴涨的河水。喜坏了店铺的老板们,敞开店门迎客,日骂店门口的摊贩挡了道抢了生意。满街的叫卖声、笑闹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赶场天是小镇交易的盛大节日,是乡坝人叫卖艺术的绝佳荟萃。


“走过路过,机会莫要错过。”“人是桩桩,全靠衣裳,西洋裙子毛料裤,苎麻肉色高腿袜。”“盯到走,看到来,两张钱卖一张钱,半价不买划不来!”“抹颈子大削价!”“老腊肉,烟熏香肠!”“醪糟开水。”“麻辣担担面。”“开花白糖糕。”“烤粑红苕。”“糯米糍杷块,看到看到要幺台……”在这些嘲杂的歌唱般的叫卖声中,数刘麻子沙哑的吆喝声特别:“看到就口水滴嗒,喉咙里伸出爪爪,河水豆花……”卖了货有了钱的农人、水上人趋之若鹜寻饭馆面店填肚子,不少食客进了“刘麻子豆花店”,歪戴毡帽的刘麻子喜眯了眼。


这是大年后的第一个赶场天,叫卖农副产品、洋货、剩余年货的人好多。其中不乏过年的余兴未消来凑热闹者。穿西装戴文明帽的宁继兵随人流走,想走快却没法子走快,约好了中午会面的。“我不听!你们是骗子,啥子‘川木通’啊,假的,是闹药,把我儿媳妇毒死了……”“你们是骗子,是杀人犯……”宁继兵闻声看,一群乡民围堵在他身边的挂有“赤井商社鸡冠石中药店”的门前哭喊,这群乡民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一个个都激愤。他知道赤井商社的老板是日本商人赤井一郎,却只见两个本地人店员在接待,一个唱红脸解释:“这药是上了《中国药典》的,可以清热利水,活血通乳……”一个唱黑脸喝斥:“你们莫要胡闹,这是东洋药,你们想吃官司呀……”他想停步看看,却被人群推拥了往前走。


宁继兵顺人流走到“刘麻子豆花店”前,刘麻子在门前吆喝:“来呀来呀,正宗河水豆花……”见他来了,笑脸相迎,“又来一位!”领他进店。店内坐满了食客,两个丘二忙着端菜上饭加板凳。“这位,里面请!”刘麻子领他进了里屋,压低声,“你先坐。”为他倒了杯老鹰茶,“我到外面迎客。”出去,关死屋门。


宁继兵喝茶,心情激动,就要见到心爱的晓梅了。几天前,他接到晓梅寄给他的一封信,约他今天中午到“刘麻子豆花店”会面,心里七想八想,怕是好事情呢,也纳闷,她咋约他到这里来见面?他办轮局四处奔波,好久都没有见到她了,他俩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她家里,有三个多月了,那时她刚从上海回来。是他去找的她,向她求婚,她没答应也没拒绝。之后,不是她来找他他不在,就是他去找她她不在,有次是他刚出门,两人插肩而过。他住二叔宁承业那“洋货庄重庆总号”屋顶的阁楼,不求宽敞,只求办事近便。阁楼有天窗,可一览碧绿的嘉陵江。他无心揽胜,被办轮局的资金和麻烦困扰,失望之心萦怀。别说他办轮局了,就是重庆总商会李耀廷总理办轮局都好难,四川劝业道周孝怀札饬李耀庭筹办川江轮船公司,官员、商人们多数不感兴趣,认为川江行轮风险大,认为洋人已经占尽先机,不想去以卵击石,四处招股却认股者寥。周孝怀就札饬川东三十六属州县按比例认股,甚而将民众诉讼的处罚款也罚其购买川轮股票,筹款之难可见一斑。让他全力筹办轮局的二叔也少有地苦了脸:“继兵侄儿,二叔佩服你办轮局的雄心壮志,然资金确实是个问题。你呢,继续筹款,但等时机成熟,或者我们去入股李耀廷那川江轮船公司。你说得对头,川江航运肯定是要火暴的。”还有一难,即便是有了自己的轮船,却得挂外国旗。否则,会有兵痞“借船”,说是借,实是霸掠。就有国人的船被兵痞借用三五个月,租金也收不到。即便要挂外国旗也麻烦,国人的船主得跟洋行签订挂旗合同,先要将其船以若干万元立约假抵押给洋行,洋行又向他们立约假借给他们与那假抵押款数目相当的借款,之后,才向该国领事立案,由领事行文海关备查。每次船到码头,船长须将行船日记送交领事查阅签字,出口结关亦须领事签字通知海关后,方能起航。国人的船主每年得交纳巨额“旗费”,当然,所获利润则数十百倍。可国人的船挂外国旗成何体统,父亲是绝对不许的,自己也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为四年前除夕夜袭击日本水兵兵营之事,范晓梅怒斥了他和武德厚,说他们是盲动行为,是拿自己和他人的宝贵生命去冒险,当时,她本是要介绍他们加入兴中会的,就此作罢。


“又来一位,里面请!”刘麻子喊,领了范晓梅进屋来,倒了杯老鹰茶放到木桌上,压低声,“你们坐。”出去,关死屋门。


范晓梅穿白色高领装,袖边、臂肘饰有镶滚,衣裤都好窄,露出身体曲线,越显秀美。宁继兵呆痴痴看。“你是看我这穿着怪异吧,这是上海流行的新潮女装。”范晓梅笑道。“真美!”宁继兵由衷说。“女人嘛,自然爱美。”范晓梅说,拉木凳坐到他身边,“耶,穿西装戴文明帽,你今天穿得伸展呢。”他兴奋,取下文明帽放到桌上,伸手搂她。她端茶杯喝茶:“继兵,老实点儿。”他搂她更紧:“晓梅,答应我,嫁给我,我是等不得了!”吻她。“刘麻子来了!”她说。他赶紧移动开身子,屋门依旧关着。她扑哧笑,正色说:“宁继兵,你正经点儿,今天可是个严肃的日子。”他嘿嘿笑,她怕是想好了,愿意嫁给我了,正襟危坐:“好,正经点儿……”


“又来一位,里面请!”刘麻子喊,领了武德厚进屋来,倒了杯老鹰茶放到木桌上,压低声,“你们坐。”出去,关死屋门。


武德厚一身戎装,佩军刀别手枪,铮亮的皮靴一靠:“报告晓梅,德厚奉命前来报到!”看宁继兵,“你老弟咋也来凑热闹。”拉木凳坐到他身边,拍他肩头,“我两弟兄也好久不见啰。”呵哈笑。


宁继兵不想武德厚也会来,勉然笑:“是有一阵没见了。”


范晓梅看他俩笑:“我给你们创造了见面机会呢。”这两个男人在她心里都有位置。


“又来两位,里面请!”刘麻子喊,领了金先生和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进来,倒了两杯老鹰茶放到木桌上,压低声,“你们谈。”出去,关死屋门。


金先生穿灰色西装,抬了抬鼻梁上的圆框眼镜,笑道:“各位好!给你们介绍位朋友,是你们老乡。”


年轻男子穿黑西装,打领结,白领至腮,脸细长,眼窝微深,架副白框眼镜,高鼻梁,阔嘴,对他和武德厚恭谦笑道:“鄙人姓杨,名沧白,号邠斋,巴县木洞人。很高兴认识两位兄长。”看范晓梅,“范晓梅是我会领导成员,老相识啰。呵呵。”


范晓梅盛笑,拉木凳请金先生和杨沧白坐,过去别上门闩。


宁继兵端茶杯递给金先生和杨沧白:“金先生,杨先生,请喝茶。”心里有些明白晓梅说的今天是个严肃的日子的话了。


这窄小的光线暗淡的屋子里气氛渐势热烈,一番交谈,宁继兵才知道是入会之事。去年,孙中山先生领导的中国同盟会在日本东京成立,孙中山任总理,制定了《中国同盟会总章》、《军政府宣言》、《革命方略》等文件,决定在国内外建立支部和分会,联络华侨、会党和新军,成为全国性的革命组织。杨沧白为“同盟会重庆支部”主盟,金先生是总会派来的联络人。刘麻子已是其会员,故而将这次庄严的秘密聚会安排在这里。经范晓梅介绍,接受宁继兵、武德厚为同盟会会员,进行了庄严的入会宣誓。宁继兵、武德厚都好激动,发誓将革命进行到底。


刘麻子端来河水豆花、卤菜、黄酒,大家边吃边谈,都谈兴甚浓。其间,宁继兵说到在“赤井商社鸡冠石中药店”门前看到的事情。范晓梅说:“我听说过这类事情,赤井一郎等日本商人心黑,把有毒的‘东北马兜铃’冒充‘川木通’来渝销售,就有人吃了中毒死亡。”杨沧白说:“这‘东北马兜铃’是可以引至肾脏衰竭的。”金先生说:“日本人鱼目混珠,把‘东北马兜铃’还另外取名叫‘关木通’,在我全国贩卖,甚而载入了《中国药典》。是从关东军那里卖出来的。他们还引种我国北方的胡萝卜,取名鲜红参,以取代高丽红参。”杨沧白说:“可恶的是,赤井一郎等日本商人,不仅将‘川木通’混入重庆的药材市场,还将其引至的严重后果嫁祸于重庆的中药业,妄图搞垮我们的中药市场……”大家听了都义愤填膺,决心与不法外商展开斗争。


聚会结束时,金先生将从上海秘购的《革命军》、《警世钟》、《苏报案记事》等宣传品分发给大家,叮嘱务必分散离开。


离开时,范晓梅朝宁继兵挥手,留给他一个甜美的笑。宁继兵回她笑,真想跟她到江边走走,无奈必须分散离开,只好独自去了江边,沿蜿蜒的江岸上行。大江东流,涛声哗哗。他心潮澎湃,心中有了目标,追随中山先生奋斗。他还有一个目标,娶晓梅为妻,甘苦与共,厮守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