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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教堂的内饰中西合璧,墙壁和屋窗玻璃上可见百态千姿的中国山水花鸟人物彩画和浮雕。屋顶呈半圆形,镶嵌的五彩玻璃上有西洋彩画。设有三道正门,均有石刻对联。中门的对联是:“主保功高亿万生灵瞻若瑟,救世恩厚百千士庶赖耶稣”,横额是:“万有真原”;右门的对联是:“圣德纯全九州瞻仰,神恩浩荡万国钦崇”,横额是:“务本”;左门的对联是:“景教流行中外禔福,真道昭著圣德同归”,横额是:“寻源”。教堂高处有钟楼,可远眺城区。钟楼装有报时巨钟,钟声铿锵,余音方圆四五里可闻。教堂内有花园,花园两厢是主教和神职人员的住所,幽雅宜人。亦有对联:“画阁钟鸣千里应,名园花放四时新”,横额是:“且住为佳”。


此刻里,教堂内正做弥撒,信徒众多,气氛肃穆。黑衣主教顾巴德带领教徒唱圣歌。教徒里多是中国人,用中文唱圣歌:“我众今靠主功劳,罪愆得赦免。哈利路亚,荣耀归主。哈利路亚,阿门。哈利路亚,荣耀归主,主使我复生……”圣歌毕,顾巴德带领教徒闭目祷告,中国教徒用背得烂熟的中文祷告:“我们在天上的父亲,愿你的名彰显为圣,愿你的王国来临。愿你的旨意在地上实现,像在天上一样。我们今天所需要的事物,求你今天赐给我们。宽恕我们的罪债,就像我们也宽恕了欠我们罪债的人一样。不要叫我们娴熟引诱,求你救我们脱离恶者……”祷告毕,顾巴德把薄饼压碎,拿了红酒分发给信徒们:“吃下这象征耶稣身体的薄饼吧,喝下这象征耶稣血液的红酒吧,我主耶稣与我们同在,阿门……”


后排的座位坐着穿民服的宁承忠和邹胜。


宁承忠目露不屑,这教堂四围那拱形梁柱就是洋人张着的血盆大口,教堂内这幽幽绿光就是洋人贪婪的目光,这是座欲埋葬礼仪之邦的大清国的洋坟墓。啥子哈利路亚、阿门,唱得好听。他二弟宁承业信洋教,给他讲说过,说哈利路亚是赞美主,是谢天谢地之意;阿门是但愿如此,实实在在之意。哼,满口仁义道德,实是男盗女娼。拳头攥得咕咕响,血往上涌,真想捣毁这洋坟墓这藏污纳垢之所。他知道,这洋教堂利用特权偷运来大批洋货,为大烟贩子提供贮存场所收取其高额租金和保险费,还私设有公堂和牢房。对于这些劣行,他和刚直不阿的巴县知县国璋持公文来查验过,遭到拒绝。安邦知府怕惹祸事,行使地方官权利将其大事化了。他愤怒,这个真元堂竟俨若官衙了。安邦劝导他:“你老弟也是,管好你那差事就是,莫要自找麻烦。”他说:“查处走私就是本官的职责。”安邦苦笑:“你老弟这脾气,唉,死个舅子犟,你啷个就懂不起。”他欲反驳。安邦拱手:“好了好了,打住,就此打住,我晓得,我说不过你,我们说其他的。”眼呈弯月,“呃,我说宁老弟,你抱个嫩生妹崽在铺盖窝里,火气自消。”他瞠目:“安兄,你耍笑我?”安邦抚须笑:“不是耍笑你,是哥子我关心你。我早跟你说过,你该娶个小了。呃,要不要哥子我给你说一个?”满目真诚。他息了些怒气:“安兄,不是我不想娶小,实在是雪瑶对我太好。”安邦摇头:“你呀你,就是懂不起。是的,你那夫人是大美人是贤妻良母,可她一直是始终是正室是你夫人噻,娶来的小不过是妾,这既可抬高她的地位,又有人帮她料理家务。我那个黄脸夫人吧,被我那几个小婆娘恭维侍候得巴巴适适的……”安邦这么说,他就想到喻笑霜。


唉,喻妹崽还是没有逃脱厄运还是被人绑架了。他今天赶来这教堂,不是来查验其劣行的,是为了搭救喻笑霜。喻笑霜被两个蒙面汉子掳走,雪瑶和武夫人大惊失色大声呼救,没有人出面救援。在官邸办差的他接到家丁来报后心急如焚,立即叫邹胜去重庆府衙报案,自己匆匆渡船回家问情况。到家已是夜晚,急晕头的他一时不知去哪里搭救喻笑霜。


今日一大早,武哲嗣夫妇赶来。


大家一番分析,那两个蒙面汉子恐是李泓寿的手下或许是他雇佣的杀手。都万般担心喻笑霜的安危。武哲嗣说:“笑霜去日本留学时,我送她去朝天门码头上船,撞见了在码头张罗卸货的李泓寿。李泓寿坏笑说,啊,武兄,这是你的小吧,好水灵的。已经遇上了,我说她是我干女儿。李泓寿就收了笑,是这样啊,误会,误会。他李泓寿既然知道了笑霜是我的干女儿,我想他也不敢随便就下狠手。”大家还是担心。雪瑶和武夫人急得落泪。武夫人直是埋怨自己,说真不该邀约她去逛弹子石。宁承忠说:“我想了,追杀喻家人是起因于喻笑霜的父亲掐死了洋教士阿瑟,也许是洋人雇的杀手。”武夫人惊呼:“阿瑟!啊,我想起来了,我们在大街口那軃神桩看捆绑坏人时,我看见有个穿黒衣服的人像阿瑟,我去教堂祷告时见过他的。我当时想,阿瑟早就死了。”武哲嗣说:“嗯,说不定是阿瑟,他当时也许是诈死。”他点头:“有这可能。”就带了邹胜骑马赶来真原堂,如果能寻到阿瑟,就有可能查到喻笑霜的下落。


教徒们做完弥撒散去。


宁承忠带邹胜朝顾巴德走去,他认识这个中年传教士,说是要见范若瑟主教。顾巴德说,他已经退休了,由他接任了主教。他犯疑,认为顾巴德是在有意搪塞。顾巴德认真说,真的,他是今年二月退休的。还去拿来了他接任主教的委任文书,他看后,只好相信。


“宁大人,您找他有事?我可以代办吗?”顾巴德问。


“没事,来看看他。”宁承忠说,盯顾巴德,“顾巴德主教,您在我大清国传教,请您务必遵守我国的律法,要奉公守法。”


“那是当然的。我们大老远来贵国传教,就是要教化信徒奉公守法、与人为善。这是我的职责。”


“但愿。有人看见您们教堂的阿瑟了。”


“阿瑟?NO,不可能的,那场教案,他被歹徒掐死了。啊,我主保佑!”顾巴德悲哀,在胸前画十字。


宁承忠只好悻悻离开。


出真原堂后,邹胜牵来他的那匹白马。他牵了白马走,心生恐惧,担心喻笑霜会遭毒手,期盼重庆府衙及时办案,及时查到绑架者。也想,阿瑟并不是喻笑霜掐死的,如果是洋人派人绑架了她,宣称讲法律的洋人怕是不会贸然杀她的。还是担心洋人的走狗李泓寿,得了洋人好处的这家伙啥子事都干得出来。


家丁快马来报,说是夫人叫他快去朝天门码头截住要去美国的二儿子宁继国,说夫人自己从南岸乘船过江去朝天门。真是祸不单行,宁承忠飞身上马,照马屁股抽鞭,抽得马屁股冒出血珠,白马“咴—”地长鸣,撒开四蹄,箭一般射去。邹胜趋马紧随。


宁承忠和邹胜催马来到朝天门码头江边,滚鞍下马。江风呐呐,风鼓帆张,一艘满载乘客的木客船已离开船坞。船尾立着他的二儿子宁继国,穿西服的他朝他拱手:“爸,儿子不孝,不辞而别了。儿子本是想告知于您的,是怕您不答应。转告我妈,我会回来的……”江风传递来继国断续的话声。


流水送木舟,带走他的骨肉。江风扑面,吹飞他满面的浊泪。


二弟宁承业来到他身后:“大哥,是我让继国去美国的,你听我说……”


他回身一记重拳,宁承业嘴啃河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