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宁徙应从。
初九早宴后,凤冠霞帔的新娘宁徙在家人的簇拥下登上了花轿。吴德贵说,这叫“出阁”。因为宁徙的父母和长亲均故,就少了“哭嫁”这道程序。花轿放在“常家土楼”外扩修过的大道约一里远处。随行的陪嫁物件有:八铺八罩、衣柜桌椅、碗盏酒壶、脚盆马桶等等。有一样特别,由老憨抱来一对公鸡母鸡,放入竹笼,竹笼绑在花轿后。吴德贵说,这是“随轿鸡”。新娘的花轿启动时,鼓乐齐鸣。候在“常家土楼”的新郎赵书林就登到土楼屋顶眺望。吴德贵说,男人居高临下才不会被女人欺负。这时,铁铳三声,鞭炮齐鸣,众宾客男女都拥到土楼门外迎接。男女双方的吹鼓手皆疯狂吹奏。院门外宽敞的大道两厢,站满了左邻右舍、四乡八邻的男女老少看客,其中的移民众多,南腔北调,过年般热闹。
花轿缓缓而来,在院门前放下。
新郎赵书林提了串燃放的鞭炮,围绕花轿转了三圈。“噼里叭啦”的鞭炮声混合着嬉笑的人声。吴德贵说,这是“避邪”。鞭炮声止,花轿再启,抬进院门抬至花堂前放下。男方晚辈赵莺上前掀开轿帘,恭敬地给新娘献茶,新娘付给她赏钱。就有大厨子前来,将手中的一把米豆盐茶向花轿四周抛洒,口中念念有词:“日吉辰良,天地开张,新人到此,车马还乡。一张桌子四四方,张良造就鲁班装,四面嵌起云牙板,中间焚起一炉香。此香本是非凡香,来与新娘掩煞香,天无忌地无忌年无忌月无忌日无忌时无忌,姜太公在此,诸邪回避,人财两旺,大吉大利。”吴德贵说,这叫“回车马”。大厨子撒完米豆盐茶,新郎就将新娘陪嫁的灯盏点燃。吴德贵说,这叫“长命富贵灯”。这之后,司仪乔甲长指引新郎步上红地毡左右踏步走。吴德贵说,这叫“脚踏四方”。这道程序结束后,则由多子多福的乔甲长夫人再掀轿帘,扶新娘下轿,领她踩过米筛步入花堂。新郎倌紧随其后。
一对新人在花堂当间站定。
司仪乔甲长高呼:“一拜天地!”新郎、新娘拜天地。乔甲长又高呼:“二拜祖宗!”新郎、新娘向尚还健在的老辈子焦陵夫妇叩拜。两位老人是儿媳焦思弟和孙儿焦传专程去居安镇接来的。乔甲长再高呼:“夫妻对拜!”新郎、新娘对拜。此后是倒拜,由男女双方晚辈倒拜两位新人。新郎、新娘就给晚辈们发赏钱。乔甲长呵哈笑:“这是我们万灵寨土客结合的大好婚礼!”
婚宴设在“常家土楼”的院坝里,摆了近百桌席。
女方的亲朋好友都来了,赵家的亲朋好友也来了,还是有不少赵氏的族人。唯遗憾的是,川东道台赵庚弟没来,他带人去川东的酉阳、秀山、黔江、彭水县视察,未能赶回。
新房设在宁徙的住屋内,屋里充满喜气。那张闽西风味的樟木鸳鸯大床上铺了红被摆了红枕,四根铮亮的床架披红挂绿。床架、床屏、床沿、床脚的龙凤呈祥等雕刻图案在烛火下熠熠生辉。新娘宁徙端坐床沿,等待新郎来揭红盖头。终于,满面酒红的赵书林踉跄跨过门槛,关死房门。他从柜子里取出那个檀木匣子打开,取出那对翡翠玉镯戴到宁徙的手腕上,也不说话,一把揭开了红盖头。
烛火下的宁徙盯了他笑。
宁徙那青年中年老年的面容在他眼前晃动,诸多痛苦甜蜜的事情荡他心扉。他搂抱她平放到软和的新床上,做他渴盼了几十年的事情。
宁徙泪光闪闪。这张伴随她度过了无数个孤寂难眠夜的鸳鸯大床,今夜才名副其实。书林,不想你这书生的力气这么大。宁徙,你如今不是常夫人而是赵夫人了,心里惊骇,你俩可是在“常家土楼”里鸳鸯共枕呢。是的,“常家土楼”是不能改名的了,它早已经声名远播。老憨当年曾指责过常维翰,也请求她将这土楼改名为“宁家土楼”。她没有同意,她的儿孙们都姓常,他们已在这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她和晚辈们没有愧对常家,常氏的兴盛实现了她当年那赴川置业发家的抱负。这就够了。她对书林说过“常家土楼”不改名之事,他遗憾也感动,遗憾常维翰变心,感动她的大气。
“夫人,你是个了不起的女人,你要是男人的话……咳,你付出了这么多,牺牲了这么多,却是在为常氏为赵氏光宗耀祖。”赵书林说。“我不后悔做女人,我有了姓常的姓赵的姓焦的后代,我满足了。”她答,也还是为宁氏无后而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