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迎亲队伍来到“宁圣轿行”大门前,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围满看客,都啧啧赞叹这富有的两家结亲。老憨唱:“花轿到门前,宾主站两边,鼓乐迎淑女,鞭炮庆家宴。鸾凤鸣双喜,蓝田种美缘,聚乐生祥瑞,佳女配好男。”李小雅在鼓乐声中下轿。老憨又唱:“一撒金,二撒银,三撒新人进了门。”人们簇拥新人进到喜堂。赵莺也在其中,马着张脸。老憨继续唱:“喜堂设置多辉煌,五色云彩呈吉祥,青鸾对舞千秋会,鸾凤和鸣进世昌。”宁徙听着笑,这个老憨还行,把亲家母李慧贤教的那陕西迎亲词记得烂熟。
办完婚礼已是深夜,宁徙很感累乏,也快慰,李慧贤站起来了,这是吉兆。李慧贤对宁徙感恩不尽,女儿出嫁她病愈,真可谓是双喜。两个亲家说不完的话,说儿女说生意说人生。宁徙不解的是,李慧贤却总是避谈她的夫君,而她却将自己夫君的事情原原本本都说了。“啊,宣贵昌原来也是你家的世仇!”李慧贤说。宁徙听出音来:“怎么,您认识他?”李慧贤落泪:“扒了他的皮我也认识他这畜生!”才说了实情。
那年,李慧贤的父亲在重庆病故后,她悲痛欲绝,卖身葬父到宣府当了丫环。宣府那理问大人是宣贵昌,见到漂亮的她后生了邪念,对她搂搂抱抱。那日夜里,他摸到她的住屋霸占了她。她无力反抗,以泪洗面,怀了孕。宣贵昌诓哄她:“慧贤,我是真心喜欢你,我不能让你做大房也一定娶你做小。”事已如此,孤苦伶仃的她只好顺从。不久,宣府大摆婚宴,迎娶了省里赵宗大人的独生女儿进门。宣贵昌变卦了,让她离开宣府,说:“我这夫人是个母老虎,她知道后会打死你的。”她生怒:“我不怕,死也不离开,偏要在这里把孩子生下来。”宣贵昌急了,让下人强行将她搬出宣府,倒是给了她一间城里的房子和一笔钱。她生女儿前,他来看过她:“慧贤,你别急,一旦时机成熟,我就娶你为小,迎娶你回宣府。”无奈的她抱着希望。她生下女儿后,他也来过,抱了女儿亲吻:“嗬,我女儿肉嘟嘟的,好乖!我想想,取个啥名字?嗯,对,就取名宣小雅。慧贤,我给你说,这大雅、小雅,是宫廷宴享或是朝会时弹奏的乐曲,大雅三十一篇,小雅七十四篇,是《诗经》里说的。这名字沾宫廷气。”她点头同意,依旧盼待着。可是,自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来过。后来她才知道,他高升到省里做官去了。她伤感、愤懑,有人问孩子的父亲是谁,她说,死了。她喊天天不应求地地无门,自己带个孩子往后咋过?人到了那份儿上,反倒有了劲儿,她让小雅跟了她姓,用宣贵昌给她的钱摆摊做起了小生意,不想,生意竟然逐渐做大,还开起了账庄。
宁徙由衷赞叹:“亲家母,你得行。”又问,“你咋瘫的?”李慧贤抹泪:“前不久,我去拜访一位客户后回账庄,一阵锣鸣,一队人马拥着一乘大轿过来。轿帘开着的,里面坐着个官人。我打问路人得知,是宣贵昌道台。仔细看,果真是他,不禁怒从心起。你姓宣的可以不认我,可是你连你的亲生女儿也不认么?这么长时间了,没有一封书信没有人来问候,就一心做你那狗官。我不怕你那母老虎,我要让你出丑。我大步上前拦住轿子,怒喊,宣贵昌,你还认得我么,你还记得你女儿小雅么!他那脸白一阵红一阵,对随从喝道,快,快赶走这个疯子!随从们就将我架开了。当晚,悲愤的我就瘫了……”宁徙听着,切齿道:“这个畜生!小雅知道这些事吗?”李慧贤摇头:“我没让她知道,我不想让她伤心。”宁徙提醒:“啊,你可得提防宣贵昌,他是啥子坏事都干得出来的,他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不?”李慧贤道:“我想他还不知道,现在我能走动了,我要去他府上闹,去讨个说法。”宁徙支持:“去,我陪您一起去,我们是亲家了,您的事就是我的事。”李慧贤感动:“谢谢亲家母。”宁徙叹曰:“人呐,生不易,活不易,生活更是不易……”
两个母亲说话时,她们的儿女已经上了喜床。常光圣剥葱似的脱下李小雅的衣服,山一般压到她身上。李小雅说:“不想你也这样。”常光圣道:“咋啦?”李小雅笑:“光圣,圣人呢,也这样。”常光圣使劲:“我不是圣人,草民一个,我妈早想抱孙子了。”李小雅说:“我妈也是。”常光圣想起什么,呵呵笑。李小雅问:“你笑啥?”常光圣道:“我笑我那赵伯伯。”“哪个赵伯伯?”“就是我俩的大媒人赵书林伯伯,他一向文质彬彬的,今天可是出彩了。”李小雅嘻嘻笑:“他好认真的……”
新郎新娘说到的赵书林,此时心里急得不行,他那宝贝女儿赵莺不见了!
赵莺独自在长江边垂泪,江水暴涨,“哗哗”的浪涛扑打她的双脚。月亮被云层罩住,停泊江边的船只的灯光一点一点熄灭。
她自小就喜欢光圣哥,姐姐赵燕与光圣哥好时她就伤感过,可她不能跟姐姐争心上人。姐姐被族人活埋后,是她和光圣哥偷偷去垒的无碑坟,每到清明,他俩都相约去到龙湖岸边,去姐姐的无碑坟前焚香祭奠。时间慢慢抚平她那思念姐姐的伤痛,一个想法在她心里萌动,如同龙湖那奔涌的瀑水。姐姐已经走了,自己为啥不可以替代姐姐与他终身为伴呢。他俩走过龙湖瀑布时,她想对他说这想法又没说,心里惊骇,这是步姐姐的后尘啊。她一直难以抉择又放不下这事。她万没想到,光圣哥这么快就结婚了,是父亲对她说他要为光圣做媒她才知道这事的,当时就偷偷哭了一场。跟了父亲一起参加光圣哥的婚礼时,她伤心极了,喜酒也没喝一口就独自到江边来了。她佩服姐姐对爱的勇敢追求,诅咒自己的怯懦,为啥子不早把肚子里话对光圣哥说,现在悔之晚矣。绝望的泪水流淌,大潮涌来,潮水涌上了她的大腿、包围了她的腰部、按住了她的喉咙、淹没了她的头顶。她本能地挣扎,而七月的咆哮的潮水将她卷向了江心。她想喊光圣哥我爱你,我不想死。却哪能够喊出,江水往她嘴里肚里灌。她不会水,伸手乱抓,抓住了根漂浮的木头,她抱紧木头顺流而下。一股大浪击来,她手中的木头失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