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奉旨进京的宣贵昌被关进了死牢。
他奉旨赶来京城后,先去拜见了老丈人赵宗,送了厚礼,其中有块红绸包裹的古钱币。发福的军机大臣赵宗取出古钱币看,爱不释手。这古钱币的方口四周有流畅的四个楷书字,赵宗呵呵笑,念道:“‘大宝宋通’。”他摇头,接过古钱币:“岳父大人,您得上下左右念,是‘大宋通宝’。此是南宋宝庆年间铸造的青铜钱币,乃折十大钱。”翻过古钱币,指方口上下的“当、上”二字,“背穿上‘当’下有‘拾’,‘拾’字从‘入’是其特征。这钱币与同时代的嘉定通宝折十大钱同为西川钱监所铸,存世不足九枚,极为罕见。”赵宗惊叹:“稀罕之物呢,贵昌贤婿,你行啊!”问了他那独生女儿和外孙儿的情况,满意地点头,才想起什么,问,“你就为这事来京?”他答:“我乃奉旨进京,不知皇上传我何事,想求岳父大人指点。”赵宗锁眉:“是皇上传你?咳,当今皇上整肃吏治,严惩结党营私和贪渎的官员,已惩办了数名三品以上的大员,连皇亲国戚也不手软。那庄亲王允禄就被革职了,那山西学政喀尔钦还被砍了脑袋。”他额头缀汗:“这,这可如何是好?”赵宗问:“是有人参你了?”他答:“我担心是宁德功那个老东西参了我。”他早将宁德功来万灵寨后的一应诸事写信告知了赵宗。赵宗起身踱步,说:“有这可能。不过呢,捉奸拿双,擒贼拿赃,你别怕,皇上是讲究证据的,否则,是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他竭力镇定:“倒是,倒是。”
那日晚上,他去觐见皇上,心里还是忐忑不安,不知是福是祸。
皇上问了他政务上的事情,问了川东移民的事情。他都一一回答。皇上又问起“小荣煤窑”窑工与官兵械斗的事情,他竭力镇定,按照写给宁德功的那张字据回答。皇上颔首:“军机大臣宁德功将你写那字据给朕看过,还好,没有死人,事情没有闹大。宁德功呢,是那窑主宁徙的父亲,朕恐其中有诈,就宣你来京,朕是要亲自问你。看来宁德功说的是实情。宣贵昌,你是坐镇川东的官员,你可得小心了,窑工与官兵械斗可不是一件小事,星火可燎原。”他诚惶诚恐:“臣知道,臣尽心尽力保一方安定!”皇上颔首:“好吧,你下去吧。”他回到岳父大人府邸后,还是坐卧不安,想拔腿回川又未敢,难道皇上就只为这事召见他?赵宗说:“皇上是最怕地方闹事的,他叫你前来就是要问明这事。”做贼心虚的他还是心里惶惑,总感到要发生啥事。
宦海沉浮,果真出事了,督察院来人提他问案,他方知参他的人不是宁德功,而是现任重庆知府赵庚弟,参本刚刚到。参他伙同当地黑恶势力敲诈了重庆一位古董商人的钱财,包括那枚罕见的“大宋通宝”古钱币。那古董商人为他拿了钱财却没有为他办事而气恼,写状子告到了重庆府。有那状子、证据和骇人的刑具摆在他面前,他冷汗直冒,不敢不认罪。万般后悔,诅咒起那个穿麻布长衫的算命先生来。那次,他在万灵寨的大荣桥头遇见了那算命先生,就卜了一卦。算命先生说,乱世黄金盛世古董,你想官升至“阁”,命中还差个“宝”。说了存世不足九枚的“大宋通宝”古钱币的事。他就四处寻觅这古钱币,终于从那古董商人手里敲诈得了这枚古钱币。不想,却栽倒在了这小河沟里。心想,有岳父赵宗大人撑腰,这个坎还是会迈过去的。赵宗派了人来探监,偷偷将一包银钱和那枚古钱币给了他,让他赶快上交赃物求取宽恕。他上交了,反倒被关进了死牢。
大热天,牢房里闷热难耐,蚊虫、虱子叮咬,奇痒难忍。饱暖淫欲都离不得的他苦不堪言,怒气升腾,这一切都是姓常的姓宁的人害的!哼,赵庚弟就是常光儒,是常维翰和宁徙的亲生儿子,此仇不报更待何时。他声言要立功赎罪,讨来纸笔墨砚,疾书了原名常维翰现名勇怀远乃朝廷缉拿的死罪要犯的种种罪行,道明现任重庆知府是常维翰的亲生儿子。他没有写宁德功的事情,他知道,先皇早赦免了他,也没有提宁徙,对她还有隐情。
他这一手毒,勇怀远将军也被关进了大牢。
问案时,他与勇怀远对质,心里恐惧,还是死抓稻草死咬他是死罪要犯常维翰,说了种种证据。勇怀远只好招供,怒骂他不是人,也揭发了他的罪行。“勇怀远将军,不,常维翰老乡,我们大哥不说二哥,现今同是沦落人了。”他走出审讯大堂后对常维翰说。常维翰冷笑:“我已是死过多次的人了,啥都不怕。宣贵昌,我问你,你怕死不?”他背脊发凉:“我,要死我们一块儿死!”
腿上好痒,他抓住一个虱子,呵哈笑:“终于逮住你啦,老子掐死你,掐死你!”掐死那虱子冒出他的血来,他苦笑,面色煞白。狱卒对他说了,就在这里等死。就要身首异处了,欲哭无泪的他想起自己那黄脸肥婆和独生儿子来,临死之前无论如何得见他们一面。也想,夫人会去找他岳父赵宗的,赵宗不会见死不救的。又失望,自己被关进死牢后,岳父还没有来探过监。怨恨赵宗,他实在太贪,总是对自己这个女婿狮子大开口,为了给赵宗和赵宗的后台萧太傅进贡,他更加肆无忌惮地贪,终于贪到这死牢里来。也怨父亲,咋不教儿子学好,让儿子走入了绝路。唉,啥官位、财富啊,人死如灯灭,都他妈是一堆粪土!咳,时光要是能够倒流就好,宣家本来就富,坐吃老本也行,咋偏要去鬼四川当鬼官?现在倒好,要去鬼门关了。想起了自己的过去,想起了与儿时好友常维翰、宁徙在一起的事情。那时候,他们三人一起玩耍一起打架一起笑闹,无忧无虑。有一次,他攀山岩摔伤了,宁徙心疼得哭,为他包扎伤口。他这么想,心子发痛,唉,人不长大多好!听见走廊的脚步声,看见狱卒领了个提木盒的女人走来,是宁徙!他心里呐喊:“宁徙啊,我宣贵昌真的是爱你的,至今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