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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惊蛰过后,龙湖岸边青葱花红,满湖春水在活泼碧秀中藏几分冷涩,有如赵家白塔四周的山林,在葱郁中有几分清苍。流入湖里的溪水、山泉和溢出豁口的瀑布还不旺盛,旺雨要到暮春才多情地挥洒。此时里,奔出龙湖的瀑水欲吼还抑,龙湖水显得清浅,水底的沉积物依稀可见。茫茫湖面透出淡淡的青色,仿佛有神秘的阴影在翠水里徘徊。太阳终于顶开雾障,露出脸来,湖水就变得灼亮紫红。


宁徙和赵书林沿了龙湖走,都有心里的话要说,又都在等待对方开口。


宁徙不记前仇,热心张罗父亲宁德功与赵秀祺的婚事,赵书林着实感动。婚礼那天,宁徙让儿子常光圣请来了重庆的川戏班子唱“包天戏”,戏场设在“赵家大院”的院坝里,好是热闹。女主角是她也是书林的儿媳妇焦思弟,博得满堂喝彩。真是好事连连,年初,她儿子常光儒从贵阳调来了重庆府任知府,一家人喜得团聚。父亲宁德功见到了自己的外孙儿,乐得呵哈笑。儿媳妇焦思弟终于如愿以偿,又回到戏班子唱戏。赵秀祺为此恼火,认为当父母官的侄孙儿赵庚弟不该让她那侄孙儿媳妇再去唱戏,这有辱门风。宁徙极力劝导,赵秀祺终还是听了她的劝。


“宁徙,不想皇上还准奏了我姑妈与你父亲的婚事。”赵书林笑说。


“可不,皇上看了我父亲上的奏章,批了‘好事情’三个字。”宁徙嘻嘻笑。


赵书林说:“我姑妈变得年轻了,脾气好多了。”


宁徙感叹:“难得的姻缘。”


赵书林看宁徙,说:“我也找乔甲长做媒。”


宁徙脸热,故意问:“女家是谁啊?”


赵书林怪笑,搂宁徙到怀里:“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欲亲吻她。


宁徙把脸扭开:“人家还没有答应你呢。”


赵书林道:“我不管,非你不娶!”强吻。姑妈都成亲了,自己不能再等,就是姑妈反对也要娶她,在姑妈跟随姑父去京前就把婚事办了。


宁徙任随他亲吻:“我爸爸说了,他会说服你姑妈的。”身子在融化。


赵书林说:“我等不得了。”抱了她进丛林,放到草地上,解她的衣裙。


多年没有接触男人的宁徙气粗了,身子蠕动,想起维翰来。这个书呆子,比维翰还粗鲁,幸福地笑,咳,都这把年岁了还来野合。赵书林看她那雪白的身子,迫不及待解带脱衣。瀑水鸣响。俩人那压抑多年的情感如瀑水爆发。传来咳嗽声,赵书林一悸,赶紧合上宁徙的衣裙,整理好自己的衣冠。


俩人都惊骇四看,没有看见来人,双双走出丛林。


吴德贵从林间走来,朝二人打躬说:“少爷、常夫人,宁老爷和老夫人找您俩呢。”


赵书林镇定住情绪:“嗯,我们一会儿就去。”


吴德贵向他俩拱手:“小的我这就去回话。”转身走去。


宁徙脸红,乜他道:“你个书呆子,啷个这么粗野。”


赵书林不答话,身上难受,紧搂宁徙。


宁徙推开他:“吴德贵是你姑妈的眼线,说不定又会回来。”


赵书林瞠目:“我不怕!”


宁徙扑哧笑:“走吧,你得要明媒正娶。”各自走。


赵书林好是遗憾,快步跟上。


俩人往“赵家大院”走,一路观山看水,说起两位老人的晚年婚事,都感欣慰。本来,赵秀祺应该过门去宁德功家的,可宁德功的府邸在京城。宁德功说,让赵秀祺先住到女儿宁徙那“常家土楼”去。赵秀祺说,不行,那是常家的房院。宁德功说,那就老夫上你赵家的门。赵秀祺自然答应。新房就设在了“赵家大院”。


赵书林说:“你父亲开通。”


宁徙说:“你姑妈守旧。”


俩人说着,走过龙湖岸边那杂草丛生、沼泽密布的凹地,看见了那座常光圣和赵莺为赵燕垒的土坟,四周杂草丛生。他二人都多次来上过坟,都心生悲哀。赵书林目视大女儿赵燕的土坟哀叹:“赵燕,我的好女儿,为父对不起你!”宁徙叹道:“得给她立块碑。”赵书林说:“我对姑妈说过这事,姑妈先是发怒,后是落泪。她说,这事千万不能让族长和族人们知道,否则会毁了这坟的。她说,这是族规家法难容的天大之事。”宁徙怒道:“杀人的族规家法,哼,老娘早迟要给我赵燕立块碑!”起风了,草棵抖动,“刷刷”响,仿佛赵燕在嘤嘤泣诉。宁徙潮红了两眼:“赵燕,多好的孩子。”赵书林眼热:“唉,赵燕没了,赵莺又远走高飞了……”


宁徙和赵书林走进万灵寨老街,下“十八梯”,过“生化堂”,兴致勃勃地去看了宁徙开的三个店铺和赵书林开的米面铺,不时有顾客前来,生意可以,都很高兴。街上又新开张了“俞门旅店”、“马麻元”、“一壶春”、“王艾粑”等铺子,人越发多了。宁徙喜欢吃艾粑,赵书林就去买了块艾粑给她吃。两人说笑着走进“赵家大院”的书屋时,宁德功与赵秀祺这对苦尽甘来的老夫妻正在书房里下象棋,他俩就在一旁静观。


是局残棋。


赵秀祺端银质烟枪抽烟,看棋盘摇头:“黑棋难赢。”宁德功不服:“黑子定胜。”这是他摆的当年与柳春未下完的那局残棋。赵秀祺盯棋盘谋思,伸手拿茶杯,茶水没有了,宁徙赶紧为她添了茶水。赵秀祺一心在棋盘上,没看宁徙,抽口烟,也不答话,走了“炮八平四”。宁德功走“卒五平六”。赵秀祺略思片刻,走了“车二进五。”宁德功才发现夫人的棋道老辣,挑眉道:“咦,你还有一手呢,不可小视。”谋思良久,走了“马二退四”……二人你来我往厮杀,宁德功渐感招架吃力。赵秀祺却哼唱起粤曲来:“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浮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又用粤语道白《凤求凰》,“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翩翩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张弦代语兮,欲诉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宁德功却发急,为赢不了夫人而羞恼,毛焦火辣,狠落棋子:“将!”走了“车五平六”。赵秀祺抿嘴笑:“帅四平五。”宁德功额头缀汗:“将六进一。”赵秀祺笑出声来:“兵六平五,黑子死。老爷,你多走了一步,倘若你走‘车五平五’就对啰,我就只好‘车四平一’,丢兵,就握手言和了。”咕嘟嘟抽水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