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开春后,“赵家大院”的人就忙碌起赵庚弟的婚事来。赵庚弟踩着春天的响步在屋里屋外院内院外和大荣桥上走动,心里揣着无数个小兔。
他从省城返家后,父亲和姑婆都伤感,也欣慰。姑婆赵秀祺说:“庚弟啊,乔甲长来说了你被土匪绑架的事后,我和你爸爸都好着急。你爸爸冒死去了铜鼓山,见到了你表娘和表叔,才知道你去成都了,我们还是终日不安。”父亲赵书林说:“儿子,你姑婆为此还大病一场。”他嗫嚅说:“姑婆,爸爸,我没有对你们说就私自去成都,我有错,请您们原谅。”事情已经如此,早迟得让他们知情,他原原本本说了去成都的因由,说了他与常光莲的爱恋之情。父亲听后唉声叹气,姑婆听后怒火中烧:“庚弟,你是要气死姑婆呀,你不立即去吏部注册求取一官半职也还情有可原,你还可以去会试、殿试。可是你,竟然私自跟了仇家的人去成都,竟然敢跟仇家的女儿相好,你真是胆大妄为啊!唉,作孽呀,我赵家咋总出孽种啊。不行,这是绝对不行的!”他委屈不已:“姑婆,我喜欢光莲,是真心喜欢!”姑婆七窍生烟:“庚弟,你糊涂,你这是在走赵燕的老路!”他执拗说:“姑婆,我已经这么大了,该娶女人了,你如不答应我娶她,我就去问族长,看看族规里有没有男大不当婚的这条规矩!”姑婆道:“是的,族规里是没有这条规矩,可我们有家法,赵常两家永不通婚。”他说:“这家法是您定的,不合理,我不从,死也不从!”姑婆呵斥:“你不从也得从!”他就不吃饭。姑婆最喜欢他最疼爱他,软了话:“我的乖乖侄孙儿,听姑婆的话,姑婆给你找个门当户对的漂亮女子。快吃饭,啊!”他铁了心:“姑婆,我非她不娶,答应我我才吃饭。”俩人一番争执,姑婆拿他没办法,把皮球扔给他父亲:“书林,庚弟是你的儿子,家法和他这臭想法都摆在你的面前,你说句话。”父亲犯难:“这,我,我听姑妈的。”他急了,对父亲瞠目:“爸,你咋就这么软弱,咋就不能为儿子的婚事做主!好嘛,你们不同意可以,我立马离开这个家,我去常家当上门女婿!”随即收拾衣物。姑婆面色发青:“庚弟,你这是要绝我赵家的后啊……”浑身哆嗦,说不出话来。父亲急了,为姑妈捶背:“姑妈,你知道庚弟的脾气的,就依从他吧……”
姑婆最终妥协,却坚持开春之后再说此事,且必须按“问名、纳彩、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的“六礼”程序进行。父亲和他都同意。
坚强的姑婆泪目灼灼,又伤感起被迫当了土匪婆的玉霞来,哀叹咋这么不幸。父亲也伤感。他尽心宽慰:“姑婆,爸爸,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们也不要过于忧伤,千万要保重身体……”
过了父亲和姑婆这一关,他快活无比,看见穿着一新的管家吴德贵带了彩礼走上大荣桥,快步撵去:“吴管家,一大早就出门啊,还带了彩礼。”吴德贵满面堆笑:“小少爷是明知故问呢,我去为您求亲呀!”本该父亲去的,可姑婆不许父亲去。他知道,这是“六礼”程序的第一道程序,谓之“问名”。他目送吴德贵走过大荣桥,见桥下那白银石滩仿佛在对他微笑,更是快活。又看吴德贵,才看见父亲在南桥头下的河边勾首踱步,遂转身窃喜着回书屋去。
赵书林是在等吴德贵,见吴德贵走来,说:“这就去。”
吴德贵拱手:“少爷,德贵这就去,您还有啥吩咐?”
赵书林道:“也不晓得宁徙答不答应。”
吴德贵说:“我尽心尽力办。”
赵书林欲言又止,挥手:“去吧,你去吧。”
吴德贵应诺,快步走去。
赵书林对多年的老管家吴德贵是放心的,他会尽心尽力的。不知咋的,他还是放心不下,生怕吴德贵把事情说僵了。听儿子说要娶常家的女儿后,他开始一震,又释然,这样倒好,两家的冤仇可解了。按照礼俗,应该是他这个当父亲的去常家求亲的,他好长时间没跟宁徙见面了,这是个机会。可姑妈不让他去,说是不许他去见那个骚女人。他不敢违背,只好由姑妈安排吴德贵去。也罢,一旦成了亲家,不可能不见面。在大荣桥头晨练和转悠已成了他的习惯,他很想遇见宁徙说说话。有次晨练,他看见宁徙走过大荣桥,却有老憨陪同。那一次,宁徙倒是独自走过大荣桥,可他是在他家后屋的窗口看见的,没能赶上。还有一次,也是宁徙独自过大荣桥,而他又跟了姑妈在一起。他清楚,自己是放不下宁徙了,夫人石淑英去世后,他对她的感情越发强烈,却只能强忍心底。女儿赵燕被无辜活埋使他伤透了心,他对和宁徙的事情更感茫然。姑妈、族长、家法、族规,仿佛天上那无情的银河,永远地将他和她分隔着。姑妈一直张罗为他再择贤妻,他都以种种理由搪塞、推托。自己这一辈子也就这么过了,他想。他万没有想到儿子会与常光莲好,这女孩很不错的,心里得到慰藉,更对自己与宁徙的事情万般失望,哪有父子都娶常家人的道理啊。
“观人之气色,解人之心惑,察面之亏盈,断人之情缘……”那个穿麻布长衫的算命先生手执“看相算命”的旗幡念念有词走来。
他跟上去,笑道:“好久不见先生了,今日好早!”掏出五个铜钱给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接过铜钱,摆开摊子,问:“丧事还是喜事?”
他道:“喜事。”
算命先生盯他,掐指道:“你家有喜。喜从悲来,悲中有喜,大悲大喜,大喜大悲。”
他哀叹,可不,儿子庚弟是喜事而女儿赵燕则是悲事。细想后面的话,担心又会有啥预想不到的风波。
算命先生道:“你多给了我三个铜钱,相公还可以再问。”
他就想起上次这算命先生对他说的“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磨难未了,情缘未尽。”的话来,问:“就问问我吧。”
“家财还是姻缘?”
“这,都算算。”
算命先生乜他:“算一不算二。”
他道:“那就算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