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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卯时,微曦初透,沉寂一夜的紫禁城开始复苏。缀有门钉、铺首的一道道宫殿的大门徐缓打开,逐渐增多的官员、太监、武士和宫人们在宫殿内外、穿廊过厅悄无声息地穿梭,彰显着皇家的规矩和威严。这无处不在的肃穆、静谧使人连大气也不敢出,参加殿试的贡生们在礼仪官的带领下,静悄悄来到太和殿后面的丹墀下排队等候,各领得宫饼一包。


赵庚弟也在这队列里,他没想到自己能够来京城参加大清国最高的皇家殿试。


两年前的那个喜事变愁事的夜晚,宁徙搂抱了他痛哭,他想喊妈妈却没喊。他姑婆终于同意了宁徙的请求,答应让他俩单独说说话。倒映在濑溪河里的欲圆的月亮被水花切成碎片,宁徙带他走到大荣桥上,目视青花瓷碗落水处,给他讲传奇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他。他才知道自己一岁时就被飞人夺走,才知道生父常维翰去过飞人和白发女住的山洞找他,才知道生母宁徙一直在苦苦寻他,才知道来自闽西老家的移民父母遭受的百般磨难。他禁不住泪水盈眶,跪到宁徙跟前:“妈妈,我的亲妈……”母亲扶起他来,泪雨滂沱。最终,他还是没有离开赵家,他难舍疼他爱他的养父赵书林和姑婆赵秀祺。他说,从今往后,他就是常赵两家的儿子,在赵家他是赵庚弟,在常家他是常光儒。两家的大人也都只好认了,他就常赵两家都时常往来,且一反不愿进入官场的想法,决心考取功名做官,发誓要找宣贵昌算账,为父母报仇雪恨。他自幼生活在深山老林,跟随飞人和白发女吃尽人间苦,他是不怕苦的。想起飞人和白发女养父母曾对他说过的话,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就潜心苦读。工夫不负有心人,他参加会试一举中榜,现在又来参加殿试了。殿试是在会试发榜后一个月举行的,是科举考试的最后冲刺。昨天,鸿胪寺的官员设置了黄案,光禄寺的官员安放了试桌,排定了考生的座位。


此时,太和殿内一派肃穆,文武百官已侍立两厢。


管弦丝竹声起。


年近耳顺之年的雍正皇帝在乐声中款步登殿,举目巡看群臣,端坐到龙椅上。他朝大学士颔首,大学士就捧了考卷授予礼部官员,礼部官员接过考卷,毕恭毕敬捧出殿外,放到预设的黄案上。礼仪官带领贡生们鱼贯进殿,第一次看见皇帝威仪的赵庚弟欣喜、激动。贡生们面向皇帝站定,文武百官全都出列,齐声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声地动山摇,响彻大殿内外。


参拜仪式结束,礼部官带领考生们去了保和殿,按照排定的座位就坐。考官发放考卷,考生们一一跪接。


赵庚弟跪接考卷后,回到自己的座位做题。他细看这用宣纸裱糊的有红线直格的考卷,知道每行规定只能写二十四个字,每个字都必须工整地书写,凌晨进场,日落交卷。题目就两个字:《诒谋》。初看发懵,脑子一片空白,紧张得不知如何下笔。细想心潮翻涌,成竹在胸。来京之前,养父赵书林与他一起分析过当今皇上的治国策略,生母宁徙给他讲过置业发家之道。孟子曰,人有恒言,皆曰“天下国家”。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这内阁预拟皇上钦定的考题,自然要回答其治国理家的谋略。就想到自己熟知的亲历的朝廷移民填川治川的大事,豁然开朗,文思泉涌,挥毫泼墨。洋洋洒洒万言,笔笔工整字字珠玑通篇锦绣。


入夜时分,赵庚弟与同住的几个考生疲惫地回到他们住的旅店,狼吞虎咽吃姑婆亲手为他做的馒头夹香肠,心难平静,渴盼佳绩。他知道,皇上要亲阅试卷,钦定第一甲状元、榜眼、探花和二甲的前七名,要单独召见前十名的考生,谓之“小传胪”。皇帝召见后,要举行谓之“大传胪”的放榜的隆重典仪。之后,新科状元要率同科进士参加礼部的“恩荣宴”,还要去谒拜孔庙,去国子监将新科进士的姓名勒于石碑上。如此,殿试才告结束。


他仰躺倒板床上回味,觉得自己答得不错,他有从农经商的经历,特地从农工商及对外商贸方面进行了《诒谋》论证。


他清楚,当今皇上重农轻商,认为“农为天下之本务,而工贾皆其末也。市肆之中多一工作之人,即田亩之中少一耕稼之人。群趋为工,则物之制造者必多,物多则售卖不易,必至壅滞而价贱。逐末之人多不但有害于农,且也有害于工也”。就用大量篇幅写了四川移民垦荒种地置业致富的实例,证明朝廷移民填川治川的正确,证明农业乃民之食国之本,证明皇上重农之策的英明。皇上对此定会满意。他又以常家为例,道明农商兼顾是有利于四川移民致富的,有利于朝廷增收库银的。他知道,雍正认为开矿断不可行,说是开矿会引诱农人离开农本去追求末业,且矿工聚集易于闹事。而去年,母亲宁徙在后山那“跷脚土地菩萨”小庙附近扩修祖坟,竟挖到了黑金,傅盛才伯伯得知后,请了省府的行家来勘探,发现黑煤藏量颇丰。母亲已雇了人开采,不仅常家获利,且荣昌县的百姓也受益。乔甲长乐颠颠地,说我们这里黄黑二金皆有,必会飞黄腾达。就引用了明朝诗人于谦“咏煤炭”的诗:“凿开混沌得乌金,藏蓄阳和意最深,爝火燃回春浩浩,烘炉照破夜沉沉。鼎彝元赖生成力,铁石犹存死后心。但愿苍生俱饱暖,不辞辛苦出山林。”道明大清皇土蕴涵的煤炭可以造福于大众,朝廷应该支持忠心的臣民开采,忠心的臣民是会誓死为国家效力的。他了解,外国客商来清贸易日多,而雍正帝却不允许大清商人出海贸易,声言“海禁宁严毋宽,余无善策”。还对国外华侨、商贩、劳工声言“逾期不归,甘心流移外方,无可悯惜,不许其复回内地”。而东洋、西洋诸国却在大搞海外贸易,来华赚取大量钱财。就以明朝的郑和下西洋为例,用一定的篇幅,阐述了中华丝绸、磁器早就通商海外,其经济、政治皆获其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