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出师不利,宁徙再不敢让大家走小路,沿了大道朝前行,只住大店不住小店。十二天后,终于走进了省府成都的东大街。果如赵庚弟所说,人流熙攘,店铺林立。看见“湖广绸缎庄”的招牌时,她粲然笑:“到了,终于到了!”吩咐大家就地歇息,让常光莲将赵庚弟写给傅盛才的那封信给她,她先进店拜访傅盛才。此时,一阵锣鸣,一群兵丁护卫一乘官轿过来。官轿在宁徙身前停下,轿子里走出着官服的宣贵昌来。宣贵昌买通了省里的按察使副使赵宗,他现在是赵宗属下的分巡道,分管河务、盐茶、布绸诸多事务。他刚去拜见过赵宗大人,给他送去一个宋朝的小金佛,是从抓获的盗墓贼那里获得的。赵宗看后赞叹不已。方才,他在轿子里看见了宁徙,很觉诧异,啊,她怎么来成都了!看见“宁圣轿行”的旗幡和骡马队时,感叹,这女人厉害,竟然把生意做到省府来了。
“原来是宁徙啊,呵呵,久日不见,你是越发地好看了!”宣贵昌走到宁徙跟前。
宁徙知道宣贵昌高升到省里做大官了,不想会在这里遇见,气不打一处来:“宣大人,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轿行的骡马队是靠边站的,大人请便。”扭头进了“湖广绸缎庄”。
宣贵昌热脸遇了冷屁股,羞恼不已,欲跟进店铺又止步,自己乃四品大员,怎能屈尊进一个小小的商铺。他一直为没能得到宁徙而遗憾,此刻里,又见到风韵犹存的她,心里那股冲动再次涌起。他没有立即上轿,叫了差役一起检查骡马上驮的货物,发现全是丝绸和布匹,眼目放亮,仿佛吃了春药。他深知这批货物的价值,对贴身跟差一番交代,上轿离去。他想从中捞到油水,也狠敲宁徙,迫使她就范。当然,他得谨慎小心,他那黄脸婆夫人是他后台赵宗大人的独生女儿,他弃不得也惹不得。他那夫人厉害,随时向他身边下人打问他有否不轨行为,他身边下人回道,宣老爷的公务忙得很,忙些什么什么的,忙完就赶回家来。可常在河边走,哪会不湿鞋,多次逛窑子的他还是被夫人发现了,罚他喝了她的洗脚水。
宁徙进店后没有见到傅盛才,打问账房先生得知他外出购货去了,有得两日才回。经账房先生指点,去了邻近的“东门客店”投宿。刚安顿好住宿,就进来一帮横眉瞪眼的汉子,说是要收取管理费。宁徙说:“你们是找错人了吧?未必住店子还要交管理费?”那帮人中的领首者说:“找的就是你们,凡是到东大街来做生意者都要交管理费。”常光圣道:“我们只是住店,没有做生意。”领首者说:“你们驮了那么多的货,定然是做生意的。我们要得不多,百者抽五。”店主拉了宁徙到一边,说:“他还没有狮子大开口,你就给了吧,否则,我这旅店会被一把火烧了的!”宁徙道:“没有王法了呀,这不是光天化日之下抢劫么!”店主说:“他们就是王法,他们能够长期在这街上欺行霸市,就是因为有官府撑腰!”官匪一家,宁徙早就领教过,不想省城也有这等恶棍。店主说:“你得快些答应,他们会涨到百者抽十的,真的!”宁徙担心会有更大损失,只好强忍怒气,让老憨去打发这帮人。这帮无赖挨个点数,硬是抽了百分之五的货物扬长而去。
次日清晨,又来了一帮官府的人,说是来征税的。宁徙不客气道:“这是我们自家产的丝绸、夏布,为何要缴税?”官员说:“凡来这东大街者无不是经商的,你们运来这么多的货物,定是来做买卖的。”宁徙道:“就算是吧,我们还没有卖出去,何谈缴税?”官员说:“你们昨日已经进了‘湖广绸缎庄’,定是已经做了买卖。”宁徙道:“即便我们是做了买卖,税收也是上缴到我们所属的荣昌县,咋要缴给你们?”官员说:“东大街乃黄金街市,凡是在这街市做买卖的都得在这里上缴税银。”说着,开了税单。宁徙一看,头都炸了,抽取百分之二十的税银:“老娘不缴,看你们能把老娘如何!”那官员说:“你胆敢违反大清王法,偷漏税银是要法办的!”招呼身后官兵,“给我拿下!”一群官兵就要动手。常光圣、常光莲手舞戒刀护住母亲,常光圣瞠目大喝:“看哪个敢,老子这刀不认人!”老憨赶过来,塞给那官员一包银子,把笑摆在脸上:“大人息怒,你看这样行不,我们的货物确实还没有出手,一旦出手立即上缴税银,要得不?”那官员手掂银子,摇头道:“我也是奉命行事,这样吧,就抽取你们百分之十的货物抵税。”不待答话,招呼官兵们取货。宁徙气得咬牙,被老憨劝住:“夫人,总算是少了百分之十,就忍了这口气。”宁徙盘算,按眼下的行情,余下这些货物也有赚头,就当是被铜鼓山的土匪抢了去。儿子、女儿都埋怨老憨软弱,宁徙反倒劝说:“光圣、光莲,老憨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你们还年轻,这世上的事情复杂。”
官府的人走后,宁徙仰天长叹:“这是啥子世道啊,父亲说过,当年这里虎狼成群,现今这里的‘虎狼’更是猖獗!”
一个男人匆匆走来,对众人拱手:“请问,你们是从荣昌县来的么?”
宁徙听得熟悉的湖北口音,看来人,惊喜道:“啊,盛才兄,你不认识我了!”
傅盛才细看宁徙,惊诧不已:“呀,是你,宁徙!”
宁徙拿出赵庚弟写给他的信:“赵庚弟要给你验的货就是我家的。”
傅盛才接过信看,呵呵笑:“走,去我店铺说话!”
宁徙、常光莲、常光圣跟傅盛才走进他那店铺后屋,傅盛才让助手泡了杭菊款待,舞动手里的赵庚弟那信,呵哈笑:“宁徙呀,赵举人这封信可不能跟你比啊!呃,赵庚弟咋没有来?”宁徙长叹,说了前因后果。傅盛才哀叹:“这土匪一日不除,何谈安宁。”宁徙道:“还有比土匪更可恶的。”说了地痞流氓和官员前来敲诈勒索之事。傅盛才不解:“你们刚来,他们咋就会找到你们住的客店?”宁徙也觉奇怪:“是呀,这事只有你那账房先生知道。”傅盛才道:“我那账房先生是可信的。”宁徙想,说:“未必是宣贵昌派人跟踪了我们?”傅盛才问:“宣贵昌,怎么,你遇见他了?”当年常维翰被宣贵昌迫害,就是他拔刀相助的,他早就认识宣贵昌。宁徙道:“倒霉,见鬼了,一来就遇见了他。”说了与宣贵昌相遇之事。傅盛才叹道:“定是他了,定是他在作怪,这家伙本性难移,与那贪官赵宗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乱征暴税不说,还勾结地痞流氓敲诈商人,这两伙人肯定都是他指使来的。”宁徙眼冒金星:“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坏蛋,我早就听荣昌县的程师爷说过,当年,他和那个赵宗都暗通土匪头子安德全,竟然靠绑架移民邀功升官。”常光莲、常光圣听了怒不可遏,都说要去杀了这两个坏蛋。他姐弟俩都听母亲说过,宣贵昌是他们常家的世仇。傅盛才劝道:“不可,万万不可,他们有权有势,暂且忍下这口气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打问了常维翰之事,宁徙一一说了,傅盛才感叹欷歔:“唉,我那维翰兄弟真是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