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明娃家里的面快吃完了，马上就要揭不开锅了，可是他身上却没了一分钱，不知道该咋样打发未来的日子。再说他的肚子还经常疼痛，这也时时提醒着他，自己的生命还处在危险状态。
家里的破房子也急忙找不到买主，看来想看病是没有希望了。不行，不能就这样在家里等死，他还要做挣扎。
首先要想办法挣钱，这样才能有吃的，身体也才能有抵抗力。要是运气好，说不来能攒上一些看病的钱呢，那么他就可以去医院了。
可是现在农村里就根本找不到挣钱的活，他只能在家里发愁了。
有一天中午太阳很好，他在院子里坐着晒太阳，看到一个捡破烂的老头，他的心被触动了。这不是一个挣钱的好门路吗？这个活又不累，听说捡破烂还挺挣钱，自己完全可以胜任的呀。不过就是捡破烂这活不光彩，农村里就是再没有钱的人都看不上。
自己现在还考虑什么脸面呀，只要能挣来钱，能活下去就行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就骑着家里的那辆破自行车，拿了一个塑料袋子上县城了。他在城市里待过，知道城里破烂很多。
第一次从事这个职业，他还不熟练，不知道什么东西能换来钱，于是他就悄悄跟在一个头发胡子又乱又脏的中年汉子后面实习，看看他都捡些什么破烂。
中年汉子捡破烂很认真，每次几乎都把那些垃圾桶放倒，然后在那堆肮脏的垃圾里仔细挑选。明娃一边看着一边在心里默记。
那个中年汉子发现有人一直跟着自己，警觉了，加快了步子。明娃也在后面紧紧跟上。
中年汉子越发的怀疑了。他看到对面过来了两个警察，忽然大叫起来：“警察，抓歹徒，有人抢劫了！”
明娃吓了一跳，四处打量并没有发现歹徒。
两个警察跑过来问哪里有歹徒，哪里抢劫了？
中年汉子指着明娃道：“他就是歹徒，就是他要抢劫！”
警察上去抓住明娃，质问他为什么要抢劫，都抢劫了什么？
明娃急忙辩解，说自己根本没有抢劫：“警察同志，我、我可不是坏人，我真的一贯老实守法，不相信你们可以调查！”
警察又看中年汉子。他对警察说：“我这两天卖破烂刚挣了一百多块钱，他就把我盯上了，我走到哪他都跟着我，就是想抢我的钱！”
明娃又辩解一番，说自己身体有病，根本就抢不成他
“你不想抢劫，那你跟着他干什么？”警察发现明娃神态确实可疑，而且最近时不时有抢劫的案子发生，上级正让他们全力破案。
“我盯着他是、是想学手艺，我也想捡破烂，可我不知道都该捡些啥。你们看，我是个病人，刚做过大手术，我身上就没、没有一点力气，我咋可能抢劫？”他撩起衣服让大家看肚子上的刀疤。
“站好，把手举起来，别乱动，让我收查一下身上！”胖子警察以为他要从衣服里拿武器，警惕地大喝道。
于是明娃老老实实举起了双手。胖警察在他身上搜查了一下，确实没有发现可疑的作案工具。
那个看上去像领导的警察说：“看他好像也不像歹徒，那就走吧！”
“咋说我看上去不像歹徒，明明我本来就不是歹徒，不相信你们可以去我们村上调查，看我是不是个好人！”明娃对这句话不满意了。
胖警察说道：“行了吧，赶快走吧，不然跟我们去派出所。”
明娃推上车子走到捡破烂的汉子面前，掏出支烟递上说：“我的老哥呀，想、想跟你学点手艺还挺麻烦，差一点就被抓到公安局去。”
中年汉子有些不好意思了。“现在社会不是乱嘛，我都被人抢了好几次了，我能不害怕嘛。对不起兄弟了！”他点上烟说。
“你一个捡破烂的，身上能、能有几个钱，也有人抢劫？”明娃表示怀疑。“嗨，现在那些抢劫的都急疯了，见到谁都抢呢。”汉子说。
明娃听他这样说，心里也警惕了，想着以后也要多加小心，不然被抢了实在可惜。然后他又向那个汉子讨教，到哪里能多捡些破烂？
“咱们就是在街上到处游荡，见着有垃圾桶你就上去翻着看，别嫌脏，里面废纸塑料瓶多得很呢，都能捡来卖钱。”汉子说。
明娃又问这些垃圾里面啥东西最值钱？
“啤酒瓶子最值钱，一个能卖三毛钱呢，可是现在城里人都小气，一般都不会丢掉啤酒瓶，人家自己也留着卖钱呢。嗨，捡破烂就看你有没有运气了。”汉子很骄傲地辅导起了他。
“要是运气好，一天能挣多少钱？”明娃最关心这事。
“那可不好说，一般情况一天也就挣个十来块钱，够你吃上两顿饭了。不过有的人运气真好，我上次碰到一个捡破烂的，那家伙在财政局家属院的垃圾桶里看到一箱子人家扔了的烂苹果，他想捡几个吃，结果没想到在箱子里面发现了一个包，里面整整有五万块钱。那捡破烂的高兴坏了，拿上钱赶紧回家，以后再也不捡破烂了。后来听人说，那是有人给当官的送钱，结果当官的不知道，就把这箱子苹果扔了，刚好让那小子捡了一个大便宜。”汉子羡慕地说道。
明娃很是吃惊，捡破烂竟然还能捡出这么多钱！
“那当然了，还有人捡到金项链金戒指呢，就看你的运气了。”
哇，要是自己能捡上这么多钱就好了，就可以看病去了。明娃有了幻想。不过他的运气似乎不那么好，第一天捡来的破烂，只卖了不到四块钱，连在街上吃顿饭的钱都没有挣够。当然他也舍不得在街上吃饭，就是在小摊上买几个烧饼，对付了一天。
在街道上游荡了几天，看来效果是不行，他也想到财政局家属院去碰碰运气。那里住的都是些当官的，丢弃的值钱的东西肯定很多。
当他来到财政局家属院，门卫却挡住了他。
他给门卫发上烟，说好话，说自己进去捡破烂，马上就出来。
门卫看不上他的烟，坚决不让他进去。
明娃不甘心，就在门口徘徊，想找机会溜进院子里面。
终于他发现门卫上厕所去了，于是赶紧推上车子进了家属院。
这里面值钱的东西是不少呀！啤酒瓶、纸盒子、易拉罐，这些东西在外面现在很少能看到了。明娃兴奋地往袋子里装着破烂。
就在他满心欢喜的时候，另一个捡破烂的出现在他跟前。来人气势汹汹问谁让他在这里捡破烂了？
“咋了，我咋不能在这里捡破烂？”明娃不服气问。
“你当然不能在这里捡破烂了，这里是老子的地盘！”那人说。
捡破烂还有地盘，明娃觉得这家伙就是想欺负自己。
那人看明娃还不服气，扔下自行车，过来对着他就是两拳头。“你他妈个臭捡破烂的，还敢跟老子嘴硬。老子给这里交了承包费，当然这就是老子的地盘！”那人一边骂道。
那人块大膘肥，力量也大，有一拳正好打到了他肚子上了，明娃又感觉伤口疼了。他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个人，就说起了好话：“求求你不要打我了，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地盘，以后我再不敢了。”
“以后你再来这，小心老子打断你的狗腿！”那人让他赶快滚蛋。
明娃被人打了一顿，害怕了，两天没有出门。现在这世道是可怕，不知啥时候就会倒霉，所以自己以后一定要小心。
晚上表哥来找他，问他这个几天跑哪了，咋没有见他的人影？
明娃说了自己在县城里拾破烂的事情。表哥又问他拾破烂咋样，能挣上钱吗？“不行，现在拾破烂的人太多，一、一天还挣不了十块钱，我看这生意也是不行了。”明娃摇着头道。
“一天挣不了十块钱，那你还辛苦干啥！”表哥瞧不起说。
“没、没办法，我在家里闲着一分钱也没有，我的面都快吃完了。”
表哥笑了笑，说自己给他找了个挣钱的生意，问他愿意不愿意？
明娃赶忙点头，表示只要能挣来钱，自己啥都愿意干！
“那好，我就给你说。刘家村里的造纸厂现在需要一个人看门的，你想不想去？”明娃当然想去了，问看门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表哥说一个月给三百块钱，钱虽然不多，可是那个活也轻松。
明娃高兴地答应了，不然眼看着家里就没有吃的了。
表哥带着明娃来见老板。老板是乡镇府一个镇长的亲戚，他的造纸厂不大，污染很厉害，如果不是有些关系，早就被环保局查封了。
“现在小偷很多，看门要仔细，不敢乱跑，晚上要勤巡查。”老板看明娃像个老实人，答应他在这里上班了。
“我弟弟干活就是认真，村里人都了解他，肯定会给你看好门，再说他家里就一个人，他也没有地方跑。”表哥笑着说。
明娃这就在厂子的门房里住上了，给人家看起了大门。这个钱挣着是简单，不用风里来雨里去跑着辛苦，还可以安安稳稳睡懒觉。不过这两天他发现了一个不好的现象，现在他不光是肚子有时候疼痛，连腰也开始疼了，常常他腰疼得直不起身子。
医生说自己肚子里有癌症，可是腰为啥这么疼？他想不明白。
这天表哥来厂子里看他，他急忙出去买了酒肉。
“挣钱了就是不一样，今天买这么多肉，还有酒！”表哥笑道。
明娃给表哥倒上酒，敬了他一杯，笑着说：“幸亏哥你给我找了这个活，才、才让我能挣钱，我今天当、当然要感谢一下了！”
表哥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酒，然后夹了一大块肉放进嘴里，嚼着说：“咱们都是兄弟嘛，给你帮忙还不是应该的，你就别客气了！”
明娃笑道：“那是，我现在也就只有你这个亲戚了，只有靠你了！”
“那肯定是嘛，只可惜我没钱，不然我还要帮你看病呢。”表哥说起了大话，其实他根本就瞧不上明娃。“哎，你忘了前年我帮你找媳妇的事了，要不是我呀，你这一辈子也别想尝女人的滋味了。”
明娃连连点头道：“那是，哥你一贯关照我。唉，那女人长得还真不错，细皮嫩肉，就、就是可惜了我命不好，唉！”
“也只能怪咱们这里穷呀，不然那个女人肯定不会逃跑的。说心里话，我当时都羡慕你娶了那么水灵的女人，比你嫂子强一百倍了。”
明娃也陷入甜蜜的回忆中。“不、不过我看这辈子我是再找不上这么水灵的女人了，我也没那个命了。”他清醒过来说道。
表哥鼓励他以后在城里好好打工，说只要攒够了钱，将来肯定还有机会娶媳妇，说不来还能娶个城里的洋女人呢。
“可是、是我身体不行了，攒了钱以后还看病呢。”明娃摇头道。
表哥这才想起他还得了癌症，于是问他现在身体咋样了？
明娃叹气说：“最近肚子疼得倒是能、能忍受，这两天就是腰疼得厉害，都快受不住了，我吃了好多止疼药，才、才了好点。”
“哎明娃呀，你不是肚子里有病吗，咋现在连腰还疼了，难道也有问题了？”表哥说着又大口吃了块肉。
明娃也解释不清楚这个问题，于是就想请教一下表哥。
表哥于是让他解开衣服，要给他检查一下。
明娃解开衣服，指指后背疼痛的位置。
“这个地方应该是肾脏的位置呀。哎，你的肾脏是不是有啥毛病了？”表哥看过几本医书，平常还动不动就给村民看点小病。
明娃想起来了，点头说：“哦，对了，我出院的时候医院大夫说我肾脏是有毛病了，好、好像我只有一个肾脏。”
表哥愣了下，问道：“啥，医生说你只有一个肾脏？”
明娃记着住院的时候医生还挺奇怪，说像他这样的情况很少见。
表哥喝了口酒，皱着眉头沉思说：“不对呀，一般人都两个肾脏，你咋可能只有一个肾脏呢？你又不是个怪物。”
明娃点头道：“是呀是呀，我感觉我正常着呢，我也说有、有点奇怪了，我这人咋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样呢？”
表哥摇着头说：“你这个病现在有些奇怪了，我总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嗯，你别着急，让我好好想想。”
明娃给他递上烟，让表哥给自己好好想想，看有啥问题了？
“哎，我想起来了，你的肾脏是不是让医院给割了，所以你才只有一个肾脏了？”表哥忽然说道。
明娃吓了一跳，连忙表示不会吧，谁割他的肾脏干啥呀？
“嗨，你真是个傻子，连这都不懂呀！”表哥手指头戳下他的脑袋，“你没看过报纸，现在肾脏很值钱，一个肾脏就要卖几十万呢！”
明娃确实不知道这事，喃喃道：“真的，肾脏这、这么值钱？”
“你成天不看报纸学习，当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好多事情。”
明娃对表哥一直很佩服，觉得他见多识广，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那我现在左边的腰疼，就是他们把我左边的肾脏给割了？”他问。
“我觉得你的肾脏肯定是被医院给割掉了。你上次回家给我说你身上没钱，可是人家医院还给你免费做手术，我就有些怀疑了。你想想，人家给你做一个手术，要花好几万块钱呢，人家凭啥不收你一分钱，难道你家庭有背景，还是哪个当官的亲戚？”表哥盯着他问。
明娃摇摇头。自己哪有背景呀，不过就是一个可怜的农民。
“是呀，你就不动脑子想想，你一个烂农民，走到哪都没人瞧得起，谁会免费给你做好事，你还是少做这个梦了吧！我给你说，现在那些医院都坏得很，你要是没钱，马上就撵你出院，你啥时候见过给人白白看病的好事了？”表哥接着问道。
“那倒是，我在医院也、也看到过，病人钱还没有花完呢，医院就催钱了，不然就不让你住院。唉，现在的医院黑得很！”明娃说。
“所以你好好动脑子想一想，人家凭啥就不收你的钱？”
明娃努力让自己思索，可是脑子现在更糊涂了。
“嗨，你连这都想不明白！我估计他们明着说免费给你做手术，其实暗地里把你的肾脏割下来了，这样人家医院不光不吃亏，还能卖几十万块钱呢，还占了你的便宜呢！”表哥使劲吸口烟又说道。
明娃气愤了，说：“我就说这些家伙咋对我这么好，护士长还给我一百块钱吃饭，原来他们把我的肾脏割下来卖钱了，我被骗了呀！”
“所以说咱们遇见事情要动脑子分析呢，不然在这个社会上只有吃亏了。你想想呀，你啥时候见到过不收钱给人看病的？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免费的晚餐。人家说不要钱，那肯定是要骗你，你不小心，就只有上当受骗！”表哥自以为是说。
明娃觉得自己的腰这阵更疼了，他捂着腰在床上躺下，痛苦地呻吟起来：“妈呀，我身子本来就、就不好，现在还让人家割掉了一个肾脏，我以后该、咋咋办呀？”
“当然是去找他们呀！咱们虽然是农民，可是也不能就这样让他们白白欺负了，自然要找他们算账！我估计你就没有得癌症，是医院想割你的肾脏了，所以才编出这样的借口。”表哥恨恨道。
明娃从床上猛地坐起，说：“对，咱们是不能让他们就这样欺负，我现在就去找他们算账，让他们把卖我肾脏的几十万块钱还给我！”
“对呀，咱们一定要找那个医院，要讨个说法！”表哥跟着说。
明娃拉着表哥的手感激说：“哥，今天多亏了你给我提醒，不然我要是死了也是、是个冤死鬼。我真没、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坏的人呢，明明人家没有癌症，可是他们却骗着把人肾脏割了。”
表哥冷笑说：“你想不到的事情多着呢，这个世界是彻底坏了！”
那晚上明娃和表哥喝酒一直喝到半夜里。开始他心里还很气愤，后来他又想通了，只要医院能把卖肾脏的钱还给他，哪怕是给上一半，那么他就可以不找医院的事了，因为那也有很大一笔钱的呀。表哥不是说了嘛，人只要有一个肾脏就可以活命，他要上两个也没有太大用处，都是浪费，还不如换上点钱。
也不知几点钟的时候，他和表哥都倒在床上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手里有了几十万块钱现金。他变得让村里人都羡慕了，不光盖了一幢漂亮的楼房，还娶了一个水灵灵的女人。后来他们村里的人都学着他去医院里卖肾脏，家家户户都有了几十万的存款，村子里人全都盖起来小洋楼。在梦里他咯咯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