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左志强来到行政办公楼，首先了保卫科长办公室。宋科长闲着没事正在电脑上打扑克。左志强递给他一支烟。
“呀，高级香烟，看来又是病人进贡的了。”宋科长笑着接过烟。
左志强问他刚才跟病人是咋谈的，这家伙又去找自己了？
宋科长吸口烟说：“妈的，我刚才跟他谈好了，说我们会调查这事的，他也答应了，怎么又找你去了？看来这家伙有点不好对付！”
左志强让他赶快想法子，说不然自己都没办法工作了。
“没办法工作你就歇歇呗，成天上班也是够累的。”宋科长笑着道，“坐下嘛，咱们聊上一会。你真以为我去了就能解决问题？有些人胆小，看到我们这身衣服还害怕，可是有些老油子，连警察都没办法，我们当保安的能解决什么问题？”
宋科长说得这也倒是实情。“唉，现在有些病人真是太讨厌了，简直就是无赖！”左志强叹气道。
“你遇见这么点小事就灰心丧气了，现在哪家医院不是这样！市里的几家大医院，每年多少起医疗纠纷，不是医生挨打挨骂，就是院长被人围攻，那些医院的领导才头疼呢。”宋科长接着说，“上个月市第一医院，一个病人正打吊针忽然死了，结果病人家里来了一百多人，在医院里搭灵棚，堵大门，害得医院里的医生都不敢上班了。一百来号人，你想想那个阵势有多大呀，谁不害怕？”
那件事情闹的影响很大，警察去了也没有办法。“不是后来做了尸体解剖，病人是心脏病突发了，和医院没关系呀。”左志强说。
“没有关系也得把医院好好闹上一番呀，这样就可以得到赔偿了。那事情影响很大，市领导怕出事，最后硬是逼着医院给病人赔了十万块钱呢。”宋科长又说道。
“妈的，医院明明没责任，最后还得赔钱，现在真是没地方说理了，咱们搞医的这一行怎么这么倒霉呀！”左志强恨恨说。
“其实医院本来可以不赔钱的，但是市政府害怕病人家属没完没了，硬逼着医院拿钱买平安。所以你们科那点小事算啥呀，你就想开点吧。”宋科长给左志强倒上茶水，又说，“来，喝点水，消消气，生气对身体不好。哎，上次你给我妈做手术挺好，现在老太太啥症状也没有了，能吃能喝的，她还记着感谢你呢。”
左志强喝口茶水说都是自己人了，用不着客气。
“自己人也要感谢呢，哎，找个时间咱们再喝上一场？”宋科长又笑道。左志强连连摇头，表示再不想再跟他喝酒了。
“左主任虽然酒量有点不行，不过实诚，够义气，我还愿意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宋科长笑着说。
左志强哼了一声，冷笑道：“你当然愿意和我打交道，看着我喝醉了好玩呀。我本来不太能喝酒，结果那天让你灌了半斤酒，一下就醉的一塌糊涂了，最后连手机都给丢了。”
宋科长有些不好意思了，笑着说道：“嗨，我真不知道你那么不能喝酒。不过左主任你这人真的不错，手术水平很高，可是一点也没有架子，医院里的人都挺喜欢你的。”
左志强让他别啰嗦了，还是想办法赶快解决问题吧。
宋科长的烟刚好抽完了，站起来说道：“这样吧，不然咱们给院长汇报一下，请示请示领导。”
左志强心想这事也只有找领导了。史院长的办公室就在保卫科隔壁不远，这阵门没关，屋子里也没有别人，两个人就直接进去了。
史院长看他们进来抬起了头，笑着招呼他们坐下。
宋科长笑着说道：“院长，有个事想给你汇报一下。”
史院长拿出烟递给俩人，问什么事情？宋科长接过烟看左志强一眼，意思是让他先说。
“是这样，昨天晚上有个小偷穿着白大褂化装成医生，给我们科一个病人检查身体，结果趁着病人不注意，偷了病人身上的钱。”左志强就汇报了一遍5床病人丢钱以及闹事的经过。
史院长戴一副深度近视眼镜，眼睛躲在镜片后面显得深不可测。“妈的，又是这种事！你们去处理了吗？”他问宋科长。
宋科长很恭敬地点头回答，说把那个病人找来谈话了，吓唬了一顿，可是看样子病人还是不害怕，现在又去找左主任他们闹事。
“史院长，得赶快想办法解决呀，不然那家伙赖在我办公室，我都没地方办公了。”左志强说。
史院长把手里的文件往办公桌上一扔，气愤说：“现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咋这么多，这还让不让咱们医生好好工作了？！”
“唉，现在当医生真是太难了，给病人看好了病还好说，要是稍有点不满意的，那就要给咱们找是非了，所以大家也都觉得很是没劲。”左志强叹气道。
史院长看来也是没多少办法，叹了口气说道：“现在就是这种医疗环境，还是要给大家好好做工作，都要小心谨慎，不然从病人身上挣不来钱，再惹上医疗纠纷就麻烦了，咱们可是赔不起呀！”
宋科长接过话，说：“现在的病人太难缠了，所以我们保卫科也感觉工作很不好做。过去病人都老实，吓唬一下就能管用。”
史院长让宋科长去派出所向警察报案，不行让警察来处理。
宋科长有些为难说道：“唉，现在那些警察最头疼医疗纠纷的事了，所以他们能拖就拖，不愿意管这种事。”
“你拿上两条烟，再请人家吃顿饭，把关系好好搞一下。医院里这样的事多得很呢，到时候还需要警察帮忙呀。”史院长说。
宋科长当然乐得晚上有个机会出去吃喝潇洒一场，马上点头答应，表示今天晚上就请警察去饭店里吃个饭。
左志强说：“现在警察不愿意管医疗纠纷，咱们医院一点保障也没有。我看人家有的医院还是胆大，干脆花钱雇些社会上的混混，遇见这些打砸医院的事就使用武力，有时候那些病人还就真害怕了。”
宋科长也赞同左志强的意见，说：“哎，史院长，我看咱们医院也不妨用这种办法。我认识一些黑道上的人，一次给个一两万块钱，就能把事情摆平。”
史院长思考了一下摇头说：“算了，咱们还是小心谨慎点吧。花个一两万块钱，医院到能承受，我就害怕和那些黑道上的人黏上了，以后没事就来找咱们，那才麻烦呢。万一这些家伙犯了其它案子，把咱们招供出来可就糟了，那就得坐监狱了。”
左志强知道史院长还是胆小怕受牵连。人家当个院长不容易，为了公家的事情毁掉自己的前途，只有傻子才会这么做呢，再说反正那些钱都是公家的，就是赔给病人他也不会太心疼，人家没必要冒风险。“就是，还是不能和黑社会的人打交道，那些人太不保险了。”他说。
宋科长这就要告辞了，邀请史院长晚上也一起去吃饭。
史院长平常不喜欢喝酒，所以就拒绝了，让他看着招呼好警察。
宋科长走了，史院长又给左志强发支烟，左志强给他打着火。史院长吸了口烟问科里最近病人怎么样？
左志强回答说：“这一段时间病人不太多。往年这时候手术的病人正是高峰，可是今年明显减少了。”
史院长皱着眉头说：“现在咱们院里就是内科病人多一些，看来这个月咱们医院的收入要下降了。”
“没办法呀，现在医疗竞争这么激烈，像咱们这种小医院，能维持着给大家发工资已经不容易了。”左志强说道。
其实医院完全还能更好一些，医院经营到现在这个样子，和史院长不尽心还是很有关系。史院长人虽然不错，但是魄力不足，对那些服务态度不好，推诿病人的事情不敢管理。
医院里不管效益咋样，领导年底都能拿上十万块钱兑现奖，当然经营好坏对他们都无所谓了，可是职工却很着急。
史院长叹口气说：“是呀，现在竞争太激烈了，咱们市里大医院这么多，医院严重过剩了，自然来咱们这看病的病人就少了。”
“所以科里的职工最近让我向领导建议，给科里投资买些设备，这样咱们就能增加竞争力了。像人家别的医院现在做腹部手术都使用腹腔镜了，肚子上就没有刀疤，咱们还是传统手术，刀疤长，痛苦大，病人当然不愿意来咱们这里做手术。”左志强说道。
腹腔镜很贵，一台就五六十万，史院长也早想买上一台，但医院目前还没这个能力。“现在公司不给咱们拨经费，每个月的钱都用来发工资了，哪里还有钱买设备，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叹气说。
左志强还是要努力一下，说道：“可是医院要想发展，还是要有好设备，所以就是咬紧牙关也应该搞点投资。”
史院长弹了下烟灰，说：“谁不清楚这个道理呀，领导们一直也是攒点钱就想增添设备，就是想增加医院的实力。”
“那个前列腺电气化切割仪价格还不算太贵，不然咱们买下来吧。”左志强又说。那台机子在外科试用已经三个多月了，经销商一直急着能推销给医院，也许诺给左志强三千块钱好处费。现在医疗机械竞争也是很激烈，同类产品很多，经销商知道左志强的作用很重要。
“那玩意二十多万块钱到还能承受，想点办法还能解决。”史院长看来是动心了，又问左志强前列腺电气化治疗仪效果咋样？
左志强笑着说：“效果当然不错了，不用开刀做手术，还是很受病人欢迎的。现在老年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前列腺增生，这方面病人很多，医院要是买了这台机械，很快应该能收回成本。”
史院长下了决心，说：“那我回来再和其他领导商量一下，不行今年年底就把前列腺电气化切割仪先买上。”
左志强听了心里高兴，笑说：“就是，医院咬咬牙，二十多万块钱还是应该能凑出来。现在好多医院都使用这种机器了，如果咱们还像以前一样开刀做手术，伤口又大，病人肯定就去其他医院就诊了。”
史院长又点点头，然后对左志强说道：“哎，志强，我是从外科出来的，医院现在这么困难，还拿出钱给你们增添设备，你们一定好好干，不然人家说我偏向外科。”
史院长这话有些卖乖的意思。“其实我想别人也不会说啥闲话，这也都是为了咱们医院的整体发展嘛。上个月医院给内科不也买了十台光量子治疗仪，我看也没有人有意见。”左志强说道。
左志强心里也清楚，史院长还是很喜欢采购医疗设备的。他当院长，每次采购设备，肯定还是有不少好处。
史院长给左志强算账，说光量子治疗仪比较便宜，十台机子才花了六万块钱。“内科那么多高血脂血液粘稠的老年病人，只要好好使用，三四个月买设备的钱就收回来了。所以大家都应该多动动脑子，想想办法，咋样多给医院创收，让大家多挣点钱。”他又说。
左志强看过不少光量子治疗仪的负面报道，说这玩意根本就没有效果。他本来想给史院长反映这事情，最后还是忍住了。史院长在这里面肯定拿了好处，自己要是这样说，他自然会不高兴的。
左志强笑道：“是呀，现在就要集思广益，要是能多找上几个像这样的挣钱办法，还是能给医院带来不少效益。”
俩人说了阵工作的事情，史院长转变了话题：“哎，志强，按照公司新的内部规定，蓝院长明年就五十五岁了，要不了多长时间就退休了，你这次民意测评也不错，你要好好努力呀！”
史院长以前是外科主任，和左志强在一起工作了二十年，两个人关系一直很好，他希望左志强能被提拔起来。
左志强笑笑说：“民意测评是不错，不过看样子想竞争的人也很多，听说好些人已经开始在下面活动了。”
“一年十万块钱兑现奖，谁不想争着当院长呀，不过医院里现在就是你和医务科徐科长最有希望。”史院长说道。
徐科长太年轻，资历也不够，对自己应该构不成太大威胁，左志强到是对马尚武有点担心，就说：“院长，我听说内科马主任也争着想当院长，现在在公司里找了不少关系活动呢。”
史院长便问马尚武找了公司哪一位领导活动？史院长对马主任不太感冒，过去两个人因为业务上的事情有些矛盾。马主任那个人本事不太大，对谁都不服气，在医院人缘也比较差。
听说马尚武现在巴结上了公司干部部的刘部长，左志强就作了汇报。史院长说道：“干部部刘部长好像是他的老乡，他把刘部长巴结得很紧。上次刘部长母亲在医院住院，这家伙可是全心全意伺候。”
看来对马尚武真的不能掉以轻心了。左志强就问刘部长真能给马尚武帮忙吗？“嗨，现在这种事都不好说，就看人家的关系到底咋样了。刘部长要是一心想帮他，肯定还是能起一定作用的。所以志强呀，不要看你这次民意测评全院第一，还是不太保险，你尽量也在上面找个关系活动活动。”史院长说道。
左志强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自己和公司的领导都不太熟悉，现在想找人也没有门路。他说了自己的难处。
“你这个人呀，就是一门心思工作，一点也不会拉关系。你要闹明白，这年头提拔有时候并不看你的工作成绩群众评议，还要看你和上面的关系咋样呢。像咱们公司风气还好一些，地方上想当官全靠金钱开路呢，不然现在买官卖官的现象能这么严重！”史院长又说道。
自己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史院长了，左志强于是笑着说道：“我没有关系也没钱买官，现在只有指望史院长了。”
“我这里你就放心，肯定会全力推荐你的，好赖咱们一起也二十多年了。”史院长说道。史院长人还算厚道，左志强也相信他的话。
姚书记推开门进来，笑道：“哟，你们俩聊得热闹呀！”姚书记五十四岁了，明年五月份也要退休，所以最近心情很郁闷。
史院长问姚书记有什么事情？
“哦，刚才公司办公室打来电话，说公司范主任心脏有些不好，到医院住院了，让咱们安排好，咱们去内科看看吧。”姚书记说道。
史院长赶忙站起身，又问范主任病得厉害吗？
姚书记嘲讽说：“谁知道，估计也不会有多大的事，现在领导都娇贵，身体有点小毛病，底下的人都大惊小怪。”
左志强要回科室，史院长叫住了他，让他一起去看看范主任。
左志强说：“你们领导关心人家，我一个老百姓去干啥？”
“走吧，不是给你说过了嘛，要多和领导接近，你咋这么死脑子！”
“是呀小左，这年头多靠近领导才能进步呀！”姚书记也笑说。
医院医务科的徐科长也进来了，大概汇报了一下范主任的病情，然后说自己已经安排着住在内科干部病房了。
这两年下级对上级越来越巴结讨好了，每次公司里不管是个大官小官来看医院看病，医院的院长书记都要亲自出面陪同，前呼后拥围着一大堆。徐科长现在也急着想提拔，自然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
姚书记笑着说：“徐科长，你动作还快呀，都安排好了！”
徐科长笑道：“公司领导住院了，咱们医院当然要重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