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小葛跟着小凤去了她们公司。她们公司没有办公室，就是在一个家属院租了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公司经理睡在里间，外面就算是办公的地方了。屋子里堆满了药品和保健品，看着零乱不堪。
经理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长得很瘦，戴着一副眼镜，还有点像个知识分子。这阵他才刚起床准备洗脸，床上的被子也没有叠。
“哎，经理，你咋这么懒，太阳都晒到屁股上了，你才起床呀！”小凤笑着说。她也很有眼色，马上帮着经理叠被子收拾床。
胡经理昨天晚上打麻将输了不少钱，脸色有些不好看，说道：“昨天晚上跟人打麻将，玩到后半夜了，所以今天就起来晚了。”
小凤看来和经理关系是不错，又开玩笑道：“哎，你一天到晚就知道玩，不好好做生意，咱们挣点钱不容易，你可别打牌全输了！”
她们经理喜欢赌博，这些年挣的钱多，可是打牌也输了十几万。
胡经理擦了脸，眯着眼睛打量小葛一下，问她是干啥的？
小风就把小葛想利用业余时间帮着搞推销的事情说了一遍。
胡经理听说小葛是学医的，有专业知识，所以马上就答应录用了。
小葛忙笑着表示感谢，小凤又问胡经理给小葛多少钱工资？
胡经理思索下说：“你们同学要是能长期干，一个月少说也给个一千五，可是她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能按照临时工对待了。这样吧，一天给三十块钱，你看怎么样？”他又征求小凤的意见。
小凤不乐意了，嫌一天三十块钱太少，就说道：“哎，经理，小葛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就再给增加一些吧！”
胡经理自然不想多增加，小风拉着他的胳膊非要让他答应。胡经理没办法了，最后表示可以再给小葛增加上十块钱。
小凤高兴道：“就是嘛，这还差不多，咱们经理一贯就是豪爽大方。我给同学说咱们公司待遇很好的。”
小葛心里算账，她一个月能有一半的休息时间，如果都到这里打工，也能挣五六百块钱。五六百块钱对她可是个不小的数字，能解决不少问题。这样想着她对小风就很感激了。
胡经理准备出去吃早饭了，临出门让小风好好给小葛介绍一下公司的产品，让她赶快熟悉销售工作。小风笑着答应了。
胡经理出去了，小凤给小葛介绍了两种她们现在正推销的治疗心脑血管病的药物，和一些保健食品。
治疗心脑血管病的药物一个叫“心安宁”，另一个叫“脑得康”，两种药品小葛都没有听说过，不过药物的说明很诱人，说能彻底根治心脑血管病，让人能重新焕发青春。小葛怀疑这些药品效果真的有那么神奇，就问小凤这些药正规医院为什么都没有？
小凤笑了笑说：“这些药品都没有名气，都是那些小药厂生产的，谁知道有没有效果，所以正规医院是不会进货的。就是因为这些小药厂销售不好，才让我们这些人推销呢。你想呀，如果药品效果好，早就进大医院了，还需要咱们干啥。这个药品从厂里拿货才十二块钱一盒，咱们卖给病人，一盒就变成三百多块钱了。”
“三百多块钱才吃五天，这药品也太贵了吧，有人买吗？”小葛看着药品说明问道。她还是有很多不明白。
“好货不便宜，便宜没好货。现在那些退休的老头老太太，一心就想着保养身体，只要听说这东西能彻底根治心脑血管病，花多少钱都不在乎。所以这些药品全凭咱们这些人推销了，咱们就要使劲夸张它们的疗效，让他们动心。”小凤又给小葛几张宣传单让她看。
小葛看那些宣传单上，有很多患者对这两种药物的感谢信，赞扬这些药品的神奇功效。有的说自己瘫痪十几年了，服用“脑得康”两个疗程，就能下地活动；还有的说自己患心脏病，做过搭桥手术，效果也不行，医院里都判了死刑，经过服用“心安宁”，现在心脏病彻底治好了。宣传单上还有很多患者的照片。
小葛一看宣传得这么动人，自己都有些相信了。
小凤得意说：“怎么样，这都是我的杰作，我的水平还行吧？”
“这些都是你写的？”小葛惊讶道，“你现在水平真是不简单呀！”
“那当然了，不然经理能这么听我的话？其实经理根本就不懂药品，以前也不过就是个下岗工人，现在公司的事情全听我给他出主意，所以，让他挣大钱，我心里真的不服气呢。”小风叹气道。
小凤上学是很笨，连一篇简单的文章都写不下来，现在竟变得这么能干，小葛不由对她刮目相看了。“小凤，你真可以，到时候我可要跟着你出来挣钱，你也不应该这样给别人打工了。”小葛笑着说道。
小凤又给她拿来了一盒叫“海油”的保健食品。
“现在一般人都知道，深海鱼油能预防心脏病，所以深海油这样的产品也就很多了，老年人对这些也是很迷信的。”小凤接着说。
小葛一看直摇头，这么小一瓶“海油”就要三百多块钱！
小凤冷笑说：“三百多算啥呀，刚开始这些东西要卖五百多块钱呢。不过我一直老是怀疑，这些保健品里面到底有没有深海鱼油？”
小葛睁大眼睛问她为什么这么怀疑？“嗨，现在全国生产深海鱼油的厂家太多了，大多还都是些内地的小工厂，你想想到哪能来这么多的深海鱼油呀？而且那些小厂子都是私人办的，没有一点信誉，只要能骗来病人的钱就行了。我搞这玩意快两年了，我是彻底不相信这些玩意了！”小风很是不屑道。
小葛也明白现在到处都是假冒伪劣货，都是在骗人钱财。
“现在这世道就这样，谁能骗来钱谁就是英雄。这些东西效果不咋样，所以我们在一个地方干上一段时间，就得转移地方，不然咱们把这些玩意吹嘘的这么神奇，病人吃上了没有多少效果，是要来闹事的，最少也要咱们退货。”小凤又传授经验，“所以咱们一个家属院也就干上一个星期，这段时间一定要抓紧，使劲给病人吹嘘。”
屋子里还摆放着几台机器，小风又给小葛作介绍，说是专门给病人测血压和脑血流量的仪器。
小葛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仪器，就问这些仪器是从哪里买的？
“那玩意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弄来的，值不了几个钱。你不知道，现在要想推销药品，得好好动脑子，使用点现代化的东西。你想想，病人听说免费测量脑血流，肯定都愿意来检查。到时候就说他脑供血不好，就好推销药品了呀。”
小葛脑袋也经常发晕，也想检测一下。小凤笑道：“你有病还是上医院检查吧，这玩意我看全都是糊弄病人呢。我们都是根据病人的情况给他出报告。有的人年龄大了，我们就说他脑血管堵塞的厉害，有的年纪轻，我们就说病还不严重，不过也得抓紧治疗。”
小葛听着有些担心了，问这样推销药品不会出事吧？
小风冷笑说：“能出什么事呀，这些药品和保健品，吃了就是不治病，也不会吃出问题的，所以你只管放心吧！”
胡经理吃完饭回来了，也给小葛讲起了推销经验，说他们这些药品和保健品都不是名牌产品，没多少知名度，所以这就需要靠这些销售人员了。“咱们就是要敢于向病人夸大咱们这些东西的疗效，这样才能让病人动心，也才能从他们兜里掏出钱来。咱们又不作长期生意，病人服上药就是没效果也不管他，反正他以后也找不到咱们了。一个病人推销上一两千块钱，销售得好了一天也挣好几千块钱呢。”
陆陆续续进来了几个年轻人。他们看着都二十多一点，一个个还像没有毕业的学生。“这些娃都是卫校和医学院毕业的，急忙找不上工作，给我们经理打工，一天混上个三四十块钱。”小凤向她介绍。
胡经理开始讲话了，首先说了现在推销的艰难，让大家好好努力，只有多挣钱，才能多发工资。然后表扬小红的销售工作做得不错，说这个月要给她多奖励上二百块钱。
几个小年轻发起了牢骚：“经理，你也看到了，我们也是很尽力的，又是给病人测血压，又是测脑血流，可是这个家属院的老家伙就是一毛不拔，任凭我们咋做动员，就是不掏钱呀！”
“还是好好检查自己的工作，人家小红为什么就能动员来病人了？你们这些人都找不来工作，有个工作了就要好好锻炼自己。将来这个社会什么工作最赚钱，就是营销，你们现在应该趁这个机会锻炼自己。”胡经理然后布置了今天的任务，“我昨天观察了一下，家属院门口不远的地方还有个自由市场，来来往往买菜的人很多，做好宣传，肯定能销售不少。不行咱们今天就分两摊，小葛跟我去自由市场。”
小风也觉得自由市场人很多，是个好地方，应该很有些希望。
他们雇了一个三轮车，把桌椅和宣传条幅拉到了家属院，然后穿白大褂。他们这样一打扮，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医院的医生呢。
胡经理和小红又指挥着小年轻们把宣传条幅挂了起来。
小葛看那些条幅，宣传得还挺动人。“免费检查身体”、“关爱中老年健康”“彻底根治心脑血管疾病，‘脑得康’是您最佳选择！”
家属院里安排好了，小葛跟着胡经理和小红小杨去了自由市场。
“这里人这么多，这么热闹，咱们今天看来要忙活了，大家都赶快做好准备！”胡经理还是很有经验，自信满满说。
“忙了好呀，咱们就能挣钱了。咱们出来不就是为了挣钱。闲着虽然舒服，可是谁给咱们送钱！”小红笑着说。她还想着讨胡经理欢心，指望能多得点奖金。
“小杨，看到了没有，搞营销就是要有小红这股劲头呢。人家一个女娃，这么能干，你一个大小伙子，在病人面前都不会说话，那你以后还能干什么？你要好好锻炼，改变你的性格。”胡经理训斥小杨。
小杨脸有些红了，只是点头。小葛看小杨不爱说话，性格很内向，根本就不是搞营销的材料。他们刚在自由市场摆上桌椅拉上条幅，就有不少老头老太太围了上来。这些老头老太太一看有免费体检，都想检查一下身体，自然也就容易上当受骗了。
小葛的业务还不熟练，就只能给这些人量血压，小红则做脑血流检测。小葛按照胡经理的交代，把每个人的血压都往高里说。小红在那面做脑血图，几乎每个检查的老人脑血管都有不少问题。
那些老人听说脑供血不好，有些紧张了，胡经理就趁机推销起他的药品和保健品了，夸夸其谈说：“这些药品都是咱们国家最新研发出来的，效果非常好，只要坚持服用，保证不会得心脑血管病。大家快来呀，我们公司为了让利于民，保障人民的健康，现在买五送一。我们公司的药品也不贵，一个月下来就八百多块钱。大家想想，现在八百多块钱能干啥？如果你不注意保养自己的身体，得了血栓，住上一次医院，那要花多少钱呀，少说要好几万。所以你们应该能算来这个账。”
胡经理很会煽动，好些老人都动心了。有些老人也想买药，可是舍不得花这么多钱。“我们这可都是正规厂家的药品，质量都是有保障的。这是我们药厂的电话号码，如果你们服药效果不好，可以给我们厂反映，我们还可以退钱。”小红在一边说道。
胡经理私下跟给他们拉货的三轮车夫说好了，让他当“托”，每天给他五十块钱。三轮车夫不用干活就能挣五十块钱，挺愿意这事。
“给我再买上三个月的药吧，你们这药的效果真是好呀，我吃了还不到一个月，病就好多了。”三轮车夫显得很激动向胡经理大声说。
胡经理接过钱，然后向周围人说：“哎，大叔大妈，你们可以向他了解，他吃这个药，看看这药效果如何？”
三轮车夫拿着药连连夸奖：“这药真是神呀，效果太好了！”
“你得了什么病，真的有这么好的效果吗？”有人围着他问。
“我前几年得了脑血栓，头晕，半个身子也不灵活，医院我都住了多少次了，钱花了十几万，可是根本没有一点效果。后来我们一个邻居吃了这个药，说是效果很好，就让我也试试。我本来还不相信，以为自己的病没有治了，就不想再花这个钱了。我家孩子给我买了一盒药，我吃上没几天就见效了。你们看看，我这胳膊和腿过去就抬不起来，现在多有劲呀。”三轮车说着夫伸出他那粗壮有力的胳膊。
有这样的病人现身说法，这下还用得着怀疑吗？而且这个经理也说了，效果不好将来还可以退钱。
“我们治好的这样的病人可多了。我们的药品不光能改善心脑供血，还能稳定血压，防止脑血栓的形成。”小红也使劲做着宣传。
陆陆续续有老人开始买药了。这些人拿着药品都如获至宝。
小葛那天到底给多少人测量了血压，她都记不清楚了，反正她的桌子前排了长长的队伍，几乎都把自由市场的路堵住了。
那天胡经理的销售非常火爆，带去的几箱子药品全都卖完了。
下午收工了，小凤嚷嚷着叫他请客。小杨也说：“就是经理，你今天挣了这么多钱，应该犒劳犒劳我们了吧，给大家改善一下伙食！”
胡经理训斥小杨几句，嫌他工作不咋样，还要讲究吃喝。不过他今天心里很高兴，还是答应请大家吃饭了。于是一行人坐上出租车去了“小肥羊”火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