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罗冰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在市里的几家医院推销，可是急忙也没有见到多少成效。来到这个城市已经半个多月了，她不免心里着急。
她本来是一家工厂医院的医生，虽然收入不高，可是因为老公做生意，开着家印刷厂，所以经济上还是很不错，不用为了金钱发愁。但是有一天她的生活彻底发生了变化。老公因为给一个朋友作担保，朋友的企业破产了，牵连上了他，结果印刷厂被拍卖还了账。老公没法挣钱了，急了，后来开了家皮包公司搞诈骗，一下被判了八年刑。
没有了老公的收入，罗冰的生活变得窘迫了，她感觉人们看自己的目光都充满了鄙视。她不想在医院上班了，想换个环境，这样也好改变一下自己的心情。
这时她大学的一个同学联系上了她。那个同学毕业后分到了一个小卫生所，一个月挣不了几百块钱，所以后来干脆辞职不干了，现在在一家医疗器械公司做推销。她希望罗冰也能来搞推销，说是只要打开市场，一年轻轻松松能挣十几万块钱。
罗冰于是把孩子交给了他奶奶，出门闯世界了。
她来的这家医疗器械公司是个民营企业，公司规模不大，主要代理销售医院使用的一些医疗器械。公司经理看了她的简历，一看她是学医的，马上就答应录取她了，不过经理也说了现在销售的种种困难，让她要有所准备。“现在搞推销竞争很激烈，不像以前了，不过你们女人也有优势，就是不知道你脑子里能不能想得通这个问题。其实现在这个社会也就这回事了，大家都是为了钱，只要能挣来钱，就是作出点牺牲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经理说着上下打量她。
罗冰长得漂亮，平常就惹男人的注意，她马上理解了经理的意思。为了推销还要牺牲身体，罗冰思想还是不能接受。
“让我再考虑考虑吧。”罗冰一时拿不定主意，想去找同学商量。
“嗨，这有啥考虑的，你脑子怎么想不明白呢，现在咱们挣钱要紧呀。你老公那情况，以后连个工作都没有了，一家人就指望你了，你还不抓紧挣钱！就是为了这个家付出一些也是应该的呀，你老公知道了也不会埋怨你的。”同学劝她说。
“可是我真的感到很害怕，我真做不来这种事情。”罗冰说道。
“关键是你要解放思想。其实也不一定像经理说的那么可怕，人家好些女人都做得很好，并没有什么损失。”同学笑着道。
罗冰还是担心自己对这行没经验，怕万一遇见这种事不会处理。
“以后做了推销员就放泼辣点，和男人打交道也要掌握技巧，既利用了他，还不能让他占便宜，这就看你的本事了！”同学又坏笑一下说，“不过如果真的遇上一个长得英俊潇洒的男人，也不妨来上段风流韵事，这样生活也会变得很有意思的。”
罗冰佯做不满，捶了同学一拳。
同学搂住她说：“我说的是真话，你那老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这么长时间你就独守空房，难道你就不寂寞，就不想男人了？”
罗冰现在生活都没有着落，哪里还来那个心思呀。
“我觉得你还是下定决心做销售吧，不管咋说这工作还是很挣钱，比你在卫生所一个月那几百块钱强多了，现在那点钱咋过日子。”
罗冰想到自己上班一个月就是几百块钱的工资，也确实害怕了。
公司对她们新来的销售人员进行了半个月的培训，讲解如何让医疗器械打进医院，如何给院长药剂科长及财务科长回扣。公司销售经理说现在推销全靠回扣。通过这些培训，罗冰才明白，原来医疗器械出厂价都很低，中间有几万甚至好几十万的差价。
当个推销员确实很苦，不像以前当医生都是别人巴结自己。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举目无亲，四处给人说好话，尤其是有的男人还对她不怀好意。不过为了挣钱，她都尽力去忍受着。
今天化工厂职工医院的左主任给她打来电话，说她们公司的红外线理疗仪终于进了医院，让她赶快来办手续。罗冰听了非常高兴，辛苦半个多月了，才有了一点小小的成绩。
上次给左主任一千块钱，可是他却把钱退了回来，这让罗冰对左主任产生很好的印象。不然就请他吃个饭。人家不要钱，无论如何也要感谢一下，将来她的腹腔镜还要指望左主任帮忙呢。
说实话罗冰不愿意单独和一个男人一起吃饭，她不想和一个自己不认识的男人走得太近，可是现在为了工作，她只能强作笑脸了。
来到医院，左志强不在办公室，她向护士打听，才知道左志强在手术室做手术。罗冰就在外面等着。
左志强终于从手术室出来了，罗冰赶忙迎上去打招呼。
左志强也跟她打个招呼，然后说她的事已经办妥了，让她赶快去财务上结账。罗冰笑着表示感谢，又邀请他下午吃饭。
左志强还是没有答应。“真的，左主任我的事情这么麻烦你，我心里过意不去，你就别拒绝我了。”罗冰笑着说。看到左主任态度并不是很积极，她心里反倒踏实了。有些不怀好意的男人总是千方百计纠缠她，看来左主任不像是这样的人了。
左志强笑笑说这都是举手之劳，让她千万不要客气！
“左主任，我来你们这里快一个月了，今天终于推销了一件仪器，心里很高兴，你就让我感谢你一下吧。真的，就是一顿饭，也花不了多少钱。”罗冰态度很真诚地又邀请。
左志强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同意了。这几天左志强和妻子关系又有些冷淡了，回到家里也感到压抑，还不如出去散散心。想想那天和罗冰一起吃饭唱歌还是很开心。
左志强差几分钟六点半到了“王子”饭店，罗冰已经等着他了。
她穿着一件紫红色的风衣，脚上是一双棕色高级长统靴，虽然三十几岁的年纪，可看上去仍然亭亭玉立、气质不俗。
罗冰看到他了，向他迎了过来，笑着领他进了包间。服务员马上过来为她们服务。罗冰把菜谱递给左志强。
左志强把菜谱还给罗冰，让她随便点菜，千万不要浪费了。
罗冰点了一个鱼，一份红烧排骨，两份青菜。
服务员记录完了，问她们要什么酒水？
罗冰看看左志强。“我来瓶啤酒，你喝什么？”左志强问。
“那给我也来一瓶啤酒吧。”罗冰向服务员说道。
服务员出去了，罗冰脱下风衣，关心地对左志强说：“主任，这屋子很热，你也脱了衣服吧。”她里面穿着羊毛衫和紧身裤子，胸脯和大腿都显得那么饱满性感。
左志强脱下衣服笑着说道：“小罗，上次跟你开玩笑，没想到你还这么认真，非要请我吃饭。”
罗冰笑着表示自己是个守信用的人，说过的话就一定要办到。“左主任，这次全凭你的帮助，我当然要好好感谢你了！”她又说。
左志强谦虚着表示自己一个小主任其实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这个我知道，不过你这个主任作用也很大的。我以前也在医院工作，我了解医院的情况。”罗冰笑道。
左志强听说她以前在医院工作，就问她是医生还是护士？
罗冰说自己大学毕业都八年了，以前是个内科医生。
“你以前是个医生，那为什么要出来当推销员？这工作可是相当困难。”左志强感觉好奇，又问道。
“唉，没办法呀，我毕业了在一个小卫生所工作，厂里效益很不好，我们医院一个月才挣不到一千块钱的工资，生活都维持不下去了，就只有出来当推销员了。”罗冰叹着气说。
“那你爱人呢？”左志强问道。他觉得像她长相这么漂亮，应该能找个有本事的男人，完全可以不用出来辛苦。
罗冰支吾着说爱人在外面做生意，后来赔了，欠了很多外债。
“那看来也真是只有依靠你自己了。唉，我们国家现在除了那些大医院效益好，一般医院的医生挣钱也是太少了。我工作都二十多年了，一个月也不过就是三四千块钱。”左志强道。
罗冰听说左志强一个月才挣这么点钱，表示惋惜。
左志强叹气说道：“没办法呀，国家和企业现在都不给我们拨钱，只有靠医院自己创收，就这么点钱也没有保障。”
罗冰点头道：“是呀，现在小医院挣钱太少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出来当推销员了，成天给别人说好话，求爷爷告奶奶。”
左志强笑说：“不过搞销售利润还是不错，你就多辛苦吧。像你这一年如果能推销一件医疗器械，就能挣上好几万块钱了。”
“话是这样说，可是真的是太难了，我出来快一个月了，到现在才推销了一件红外线理疗仪，还是多亏了你帮忙。”罗冰道。
两个人说了阵话，左志强又问她这几天在医院里活动的情况。
“我找了史院长和马院长，他们都答应了，说是你们医院今年有采购腹腔镜的计划，就是不知道这事能不能成。”罗冰回答。
左志强介绍了一下另外几家公司的情况，说：“现在推销腹腔镜的公司挺多，竞争很激烈，你还是要好好活动，不然肯定有危险的。”
罗冰觉得自己和医院的领导也不是很熟悉，说话人家都爱答不理，就让左志强多帮忙。“那好吧，我就尽力推荐你们的产品。不过这玩意最后还是要看钱说话的，都要给领导回扣。”左志强说道。
罗冰当然明白这个道理，现在不给钱肯定办不成事。
服务员端上了菜，又给酒杯里倒满啤酒。“左主任，看来我没有看错，你是个好心人，我在这里感谢你了！”罗冰端着酒杯敬他。
“哦，你咋知道我就那么好，不是个坏人了？”他开玩笑说。和这么漂亮的美女一起吃饭，左志强也感到很开心。
罗冰眨着眼睛笑说：“我感觉左主任和一般人不一样，我相信自己的直觉！”左志强笑了笑，然后招呼她赶快吃饭。
罗冰给左志强夹了块排骨，又说：“真的，我说的是实话，你给我帮了这么大忙，也不收一分钱，现在像你这样的人真的不好找了。”
左志强笑了笑，然后提醒她一个女人做推销，很不容易，还要学会保护自己。罗冰明白左志强的好意，心里很感激。
“哎，左主任，你们医院的马尚武院长怎么样？”罗冰问道。
左志强问有啥麻烦事吗？“也没啥，就是这家伙一个劲想让我请他吃饭，我觉得他对我好像不怀好意，所以没敢答应他。我又害怕这样得罪他了，到时候他阻挠我的产品进你们医院。”罗冰已经很信任左志强了，所以才说出了这些秘密。
“那个马院长就是有毛病，见了长得好看的女人就想占便宜，所以你对他还要提高警惕。”左志强说，“不过你不要害怕他，我们医院主要是史院长拿事，他其实起不了多大作用的。”
罗冰感觉马尚武还是很重要，说道：“可是每次我找史院长，他都说让我跟马院长联系，说马院长主管这项工作。”
“史院长那家伙老奸巨猾，表面上他不主持这项工作，其实到最后都是他拍板决定。你想想，像这种采购，一次少说几万块钱的好处，他咋能让给别人。所以你巴结好史院长就行了！”左志强道。
罗冰明白了，笑着感谢左志强的指导。
左志强又说：“现在的人都很贪婪，表面上看像这种采购都是公平竞争，其实也是有猫腻的，还要靠给钱多少说话呢。”
公司经理以前给罗冰也是这样交待的，她心里也了解了一些。
“唉，咱们国家现在是世风日下，手里只要有一点权力，千方百计就是想着捞钱。当医生的给病人看病，也是奔着哪种药品回扣多，就使劲用，完全不考虑给病人增加了多大的负担。”左志强叹气说。
罗冰给左志强杯子里倒酒，很有同感说：“是呀，现在是没有办法了，当医生的也都不要职业道德了。”然后问他们的药品回扣多吗？
左志强点头。“我们科药品回扣也很多，不过我给医生们交代了，给那些经济困难的病人尽量少用这些昂贵药品，不然太加重病人的负担了，挣这种钱心里不安。”他说。
罗冰笑道：“看来左主任心地还很善良呀。左主任，现在当官待遇这么好，我觉得你应该努力一下。现在像你这样的人真不多了，你要是当了领导，对老百姓也是件好事情。”
左志强摇头说：“其实本来我对当官没有多少兴趣，就想当个好医生，可是现在当了院长一年多挣十几万，对人诱惑太大了。”
“我也是挺喜欢医生这个职业，从小就梦想着能当个好医生。”罗冰然后开玩笑说，“哎，左主任，你好好奋斗，要是你能当上你们医院的院长，以后把我调到你们医院来。”
“好呀，我要是当了院长，就把你调我们医院，让你好好当医生，圆下梦，就不用辛辛苦苦搞推销了。”左志强笑道。她确实应该当医生，凭感觉，她要是一直搞业务，肯定也会是个好医生的。
罗冰笑着举起酒杯，说：“那我就盼着左主任当院长了！”
左志强也预祝她多推销几台仪器，好好挣大钱。
罗冰吃好了，擦擦嘴巴，然后给左志强一张餐巾纸。
左志强也吃饱了，准备去结账。“哎，你给我帮这么大忙，咋能让你结账，那太不像话了，说好了我请你的！”罗冰拦住他说。
左志强还想客气。“行了主任，咱们就别争了，我这就去结账。”罗冰说着出了包厢。
外面的天已经很黑了，大街上灯光灿烂。从窗子往外看，一辆辆汽车悄悄行驰着，路上行人匆匆，这会的世界变得这么安静。左志强的思绪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上大学时的美好时光。记得第一次和初恋女生约会，也是在一家饭店里，周围的环境也是很安静。
罗冰结完账回来，又感谢今天谢谢左志强能赏光。
两个人出了饭店。左志强问她住在哪里？要送她回去。
罗冰笑笑说：“我就住不远，真的不用送了。”
一辆出租车开过来，左志强招招手。出租车停了下来，左志强打开车门让罗冰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