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左志强回到办公室。5床老陈在这里待了两个多小时，半天见不到他的影子，无聊地回病房了。
没有了病人闹事，左志强心情轻松，于是拿出了前列腺电气化切割仪推销员小季的名片打电话。小季很快就回了电话。
左志强对小季说了院长同意采购他机子的事情。
小季听了这话高兴，道：“是吗？那太好了，感谢左主任！”
左志强说：“我刚从院长那里下来，给院长做了半天工作，院长总算是答应年底解决你的事情。”他要让小季感觉到自己很帮忙。
小季又连连感谢，并邀请左志强晚上一起坐坐吃个饭。“哎，咱们都自己人了，吃饭就不必了，我就是给你说一声，下一步你抓紧时间赶快活动史院长。”左志强又说道。
小季答应说了，说自己现在在外面还忙着，一会去医院找他。
快下班的时候，小季急匆匆推开了左志强办公室的门。
左志强给他倒了水，问他今天在忙啥，这么着急？小季二十多岁，西装革履，人很能干，看着也精神。
“嗨，还能忙啥，到处跑着推销呗。看来我这个月时来运转了，今天在205医院也签订了一份合同。”他一脸喜色说。
左志强夸奖说：“小季挺能干呀，现在搞推销这一行可是不容易。”
小季苦笑说：“唉，不能干也要拼命干呀。都听人家说现在推销医疗设备很挣钱，谁知道干上这一行才了解了里面的艰难。现在销售公司太多，推销员也多，竞争太激烈了！”
竞争激烈，左志强让他多给人家送钱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小季给左志强发了支烟，说道：“送钱是肯定了，现在不送钱，在这个行业里面就没办法生存。而且医院哪一关都要搞好关系，不然人家随随便便就能刁难你。妈的，205医院那个院长真是太黑了，本来以前说好了给他二万块钱回扣，结果到跟前了还扭扭捏捏。我知道他的意思，最后又给他增加了五千块钱。唉，我算了下，205医院这单生意没多少油水了，好处全都送出去了。”
左志强不相信他的话，知道他肯定应该还是能挣些钱。
小季委屈说：“左主任，我们这些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赔钱也要做生意，不然老是没有业绩，公司就把我们淘汰了。”
左志强想了解他给史院长要送多少钱，就笑着问：“哎，那这次你给我们史院长准备多少钱？”
小季和左志强关系都很好了，知道他不会出卖自己，便说：“你们史院长还不太贪心，上次我答应给他两万，他没有表示意见。”
左志强笑着说：“哎，你给别的医院院长给二万五，给我们院长才两万，让史院长知道了可不太好呀。”
“我们这些人挣钱不容易，能节省点就节省点，只要把事情办了就行了。”小季看看手表，又邀请左志强一起出去吃饭。
左志强看他辛辛苦苦挣点钱也不容易，就让他不要客气。
小季说：“嗨，多少万块钱都花出去了，也不在乎这几百块钱了。我给药剂科冯科长也说好了，咱们三个一起坐坐。”
左志强本来不愿意出去吃饭，可是想到回家一个人做饭麻烦，还是答应了。从去年老婆提了税务局的科长，晚上就几乎没有在家里吃过饭了。老婆很得意，也经常瞧不起他这个没有人请吃的医生。
等到下班了医院职工都走得差不多了，左志强和冯科长小季三人一起坐出租车来到了“新天地”饭店。
冯科长和左志强同龄，俩人当年一起分到医院，单身时还在一个宿舍住了三年，关系相当不错。
三个人在包厢刚坐好，服务员就拿着菜谱让他们点菜。
小季点了几道菜，又点了一瓶鸿运酒。鸿运酒一瓶就二百来块钱，左志强拦着了服务员，说：“还是不要上鸿运酒了，给我们来一瓶北方酒就行了。”北方酒一瓶一百一十块钱。
小季热情说：“好不容易请你们一次，北方酒太便宜了吧。”
冯科长也让小季别客气。“大家都是自己人，再说我和左主任喝酒也不行，那么高级的酒都浪费了。”他说。
小季不坚持了，给左志强冯科长发烟，笑着说道：“两位主任对我很关照，我很感谢。这几年搞推销，很多医院的领导都以为我们很挣钱，吃饭的时候什么高档点什么，经常一顿饭就花掉好几千块钱。有的时候还让我们领着去歌厅唱歌找小姐。”
“那是，现在不光是医院领导想占你们推销员的便宜，那些医生也动不动让推销员请客呢。”冯科长笑着说。
酒菜上来了，小季端着酒杯对左志强和冯科长表示感谢。
冯科长要表扬左志强，喝了酒说道：“小季呀，你这次产品能推销出去，全凭了左主任，他可是为了你的事情没少出力！”
小季又端杯子敬左志强，说道：“那是肯定了嘛，我心里清楚。当时还有‘华海公司’‘绿大地’公司和我们一起竞争，不是左主任使劲给我们说好话，我们也就危险了！”
左志强客气一番，说：“现在史院长基本答应了，下一步你就赶快活动，争取这个月就能把你的推销搞定了。”
冯科长也跟着说：“是呀，这个月我们刚从医保办转回了一百多万块钱，手里不太紧张了，你要赶快抓紧。史院长那里才是关键！”
小季点头表示自己明天就开始活动史院长。
三个人酒量都不大，喝到一半的时候左志强出来上厕所，在洗手间正好碰上了金发来副院长。金院长看样子喝了不少，满脸通红。
“呀，左主任你也在这里喝酒呀，好久不见，我、我真的好想你呀！”金院长笑着紧紧握住左志强的手。这家伙脑子有些不清醒了，手也不扶小便了，裤子上尿湿了一大片。左志强心里偷着笑。
金院长在左志强肩膀上使劲拍了一下，又埋怨说：“左主任你、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喝酒也不叫上老哥我、我。”
左志强答应下次一定叫他，又问他今天和谁一起喝酒？
金院长拍着左志强肩膀说：“和内科马主任呀！有、有个药品公司的推销员感谢他们内科使用他的药品，请他喝酒呢。你看看人家马主任，从来喝酒都叫上我，人家对我多多尊重呀，你以后也要学着点！”
金院长在医院没有威信，老是担心别人瞧不起他。
金院长黏黏糊糊，两个人在厕所纠缠了半天。
左志强回到包厢，冯科长问他去趟厕所咋这么长时间？
左志强说道：“嗨，在厕所里碰上了金院长了，那家伙喝得晕晕乎乎，拉着我不让走，说了半天话。”
“金院长酒量不大，还喜欢喝酒，一喝酒醉。哎，他和谁一起喝酒？”冯科长又问。左志强回答说他和马尚武一起喝酒。
冯科长冷笑道：“马尚武看来是着急了，拼命开始活动了。”
左志强问他咋知道马尚武开始活动了？
冯科长哼了声说：“马尚武以前最瞧不起金院长了，现在每次喝酒都要把金院长叫上，还不就是想巴结他。”
左志强若有所思说：“看来蓝院长要退休了，好多人都着急了。”
“那是呀，当了院长一年兑现奖就十万块钱，谁不眼红！”
小季来医院次数多了，也认识金院长了，笑着问道：“哎，你们那个金院长一点水平也没有，那样的人咋当上院长了？”
冯科长和左志强相视一下笑笑。冯科长说：“金院长本来在我们放射科当医生，业务很差，成天就是喝酒打牌混日子，医院谁也想不到有一天他能当上院长。前年他老婆的弟媳妇的哥哥当了副市长，给我们公司领导打了个招呼，公司立马下令提拔他当了副院长。”
小季睁大了眼睛说：“原来提拔个院长也可以这么简单的？”
左志强轻蔑说：“你以为多复杂？按党的原则提拔干部程序都是很严格的，可是现在又有几个人真正执行呀。”
“是呀，所以现在的人想当官，只要巴结住一个主要领导就行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原则。”冯科长然后说，“哎，志强，你听说了没有，从明年起咱们领导的兑现奖又要提高了？”
左志强还没有听说过这个消息，就问提到了多少？
“公司老总兑现奖从三十万提到五十万，咱们医院这些院长属于中层，从十万提高到十五万。”冯科长说道。
兑现奖十五万，加上工资，一年就有近二十万了！
左志强心里不服气，说：“咱们公司今年的效益还不如去年，凭什么领导还要提高兑现奖？兑现奖应该是和业绩挂钩的。”
冯科长瞪左志强一眼说：“你这个人呀，脑子咋这么死板！人家想给自己增加工资，业绩算什么，随便还不就编造出来了。就像咱们医院，看病的病人一年不如一年，可是财务科把账做的多漂亮，说咱们营业额年年都在增加，这不是骗鬼嘛。咱们公司里也是一个道理！”
左志强摇摇头叹息道：“妈的，这个世界是没有地方说理了，这些领导们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私分国有财产！”
小季很是义愤说：“这些家伙太胆大，就不害怕有人告他们？”
冯科长冷笑说：“这些人和上面关系都很好，你老百姓根本就告不倒人家。现在都是官官相护！”
左志强也说：“是呀，现在想告当官的可没那么容易，现在腐败现象这么严重，社会风气太不正了。”
冯科长看着左志强说：“所以志强你要赶快好好努力，明年争取当上院长，也就可以一年拿几十万了，你儿子留学就不用发愁了！”
要说提拔的事情还真是很复杂，可是左志强在上面没关系，也不愿意去花钱，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
冯科长又说：“哎，你和史院长几十年了，关系一直不错，你抓紧他就行了，再说你这次民意测评第一名，应该是最有希望的了。”
医院人现在都认为他明年应该提拔当院长，有些人甚至开玩笑已经叫他左院长了。左志强谦虚说：“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吧。”
“那当然了，将来竞争肯定会很激烈的。哎，咱们过去给金院长敬个酒吧。金院长这样的人现在也不敢得罪，不然你以后上了党委会讨论，他一个劲说你坏话，史院长也就犹豫了。你也清楚，史院长那个人有时候耳朵软，没有主心骨。”冯科长说。
金院长正和马尚武一起喝酒。左志强和马尚武关系一直不咋样，便不想见他了。冯科长拉起他说：“走吧，金院长那个人最没原则，谁请他喝酒他就高兴，所以以后多请上他几次。”
左志强和冯科长出了包厢。“志强，你一定好好活动，千万不能让马尚武当了院长。那小子那么差劲，要是当了院长，以后更胡整了。”然后冯科长贴在左志强耳朵上说，“这次内科采购光量子治疗仪，这小子可是捞美了。”马尚武在医院的口碑差，很多人都不喜欢他。
一台光量子治疗仪也就六千块钱，左志强问他能捞多少？
冯科长冷笑道：“一台六千，十台就是六万，也不少。关键是那玩意那么简单，就是一个破铁皮包了一个紫外线灯管，我看成本要不了几百块钱。我估计一台机子最少能给他提成两千块钱。”
一台机子给这么多回扣，左志强还是有点吃惊，说：“我看有报道，说是光量子治疗仪一点效果都没有，属于假冒伪劣产品。”
冯科长点着头说：“我估计这玩意也没什么效果，都是虚假宣传。你想想药物经过紫外线照射照射，再加点氧气，能增加多少疗效？就让他们吹得神乎其神，说不来还起副作用呢！”
左志强便问他当时有没有给史院长提出看法？
冯科长说：“我咋没有说，可是不管用呀。估计推销员已经把史院长摆平了，所以史院长就同意这事了。”
左志强摇头说：“史院长看着老实本分，看来也经受不住金钱的诱惑。”冯科长冷笑说：“现在就是这个社会，人人都在捞钱，史院长又不是神仙，不食人间烟火，他咋能见了钱不动心！”
两个人进到金院长的包厢，只见马尚武和金院长正和几个人喝得热闹，桌子上摆了一堆酒瓶子。
左志强虽然和马尚武有些不和，但是表面上还是很热情，喝了两杯。金院长招呼着又开了一瓶白酒。左志强两边喝酒，就有些多了，差点都吐了，后来被冯科长搀扶着回去了。
马尚武一心要巴结金院长，喝完酒又让药品推销员请着一起上歌厅玩。金院长虽然脑子晕晕乎乎，一听说马尚武要给安排小姐，立马清醒了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