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12床老太太今天做手术，一早她的女儿来到了左志强办公室。
病人女儿笑着从包里拿出两条烟放在桌子上，然后让左志强一定多为母亲的手术操心。
左志强客气一番，让她还是把烟拿走吧。
病人女儿笑着说：“主任，就是两条烟，又不值多少钱，只是我们家属的一点心意罢了。”然后又一个劲表示感谢。
病人的女儿走了，左志强看是两条蓝色“芙蓉王”，也值个八九百块钱。现在能拿出这些高档香烟的人，往往也都是别人送的，左志强就心安理得收下了礼物。
早晨还有两个患者等着他看病，左志强忙完后去了手术室。
这阵病人已经打上了麻药，刘晓萍和赵辉都在做着准备工作。
正是深秋季节，虽然外面天气不太冷，可是手术室的温度还是有些低，像这样的情况病人光着身子做手术都受不了。
左志强让手术室护士小江把电暖器的温度再调高点。“屋子里还是有些冷，不然做完手术病人冻感冒就糟了。”他说。
小江解释说这个电暖器的瓦数有些小，就烧不太热。
左志强说：“不是还有一个电暖器嘛，都打开来温度就可以了。”
小江冷笑道：“那个电暖器坏了，给总务上说了几次，他们也没有人管。唉，咱们总务上那些家伙太懒了。”
赵辉发牢骚说：“咱们医院就没人管理，就是医生成天为病人操心。”赵辉为了博得刘晓萍的好感，每次她手术的时候，都要来帮忙。
侯医生在办公室呆着无聊，也跑过来凑热闹。“哎，小刘，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干什么外科呀。外科医生是体力活，有时候男人都受不了，你干上两年就后悔了。女孩子搞个内科儿科多好，又干净又轻松。”侯医生说刘晓萍。
刘小萍哀怨说：“我也不想当外科医生，可是没办法呀。现在大学毕业工作这么不好找，就这我还是托了关系才到咱们医院的。当时领导说医院只有外科缺医生，如果不干外科，人家就不要我了。”家里为她找这份工作，还花了一万块钱呢。
侯医生笑着道：“也是，现在能找上个工作是不容易，很多名牌医学院的毕业生都没地方要。到底下乡镇卫生院又不愿意，好多学医的学生最后都改行推销药品了。”
赵辉冷笑说：“过去还以为当个医生很荣耀，没想到收入这么低，工作风险还这么大。唉，早知道这样，打死我也不会学医的！”
侯医生可没有现在年轻人的野心，就说：“现在大多数人一个月不都挣这么两三千块钱，你就不要成天发牢骚了，满足点吧。”
“老候你就不了解现在的情况，还以为咱们挣钱不少呢。”赵辉反驳道，“我们那些学工的同学，现在大多数一个月挣五六千块钱了，我一个月这点钱，都没办法跟人家相比了。”
刘晓萍也说：“人家大医院的医生现在的待遇还是很不错的，怪只能怪咱们命不好，分到了小医院。唉，辛辛苦苦上大学，毕业了一个月才挣两千来块钱，现在这点钱养活一个人都不够！”
老侯笑着说：“两千块钱也可以了，节省着点够花了。哎，想当年我们年轻的时候一个月才挣几十块钱，比现在可怜多了。”
刘晓萍反驳说：“你们那时候大家的工资都差不了太多，可是现在有的人挣那么多钱，有的人才刚刚够个吃饭，谁的心理能平衡呀。”
“那是，人不患穷，就患不公。就像咱们公司这些领导，一年就是好几十万，凭什么咱们就该挣这点工资？”小赵点着头说。
大家对领导们拿这么多钱都有意见，可是又没有办法。老侯笑着说：“谁让人家当官呢，还不想办法给自己多捞钱。咱们左主任这次不是马上就当院长了，以后每年也有十万块钱兑现奖了。”
左志强看老侯一眼说：“谁说我要当院长了？根本没影的事，可不敢胡说，到时候当不上院长多难看。”
刘晓萍笑着说：“行了吧主任，你就不要谦虚了，你这次民意测评全院第一，再说你平常在医院里威信这么高，这次肯定没问题！”
老侯笑着说：“看看，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看法，现在全院人都这么认为。就凭你的资历，你早该当院长了！”
赵辉也说好听话：“主任，不是我们奉承你，真的你早就该当院长了。看看咱们医院现在这些领导，我觉得没一个人能和你相比！”
老侯点头说道：“对对，咱们医院这些领导，兑现奖拿着，啥事不管，老百姓都看不惯，可是也没一点办法。”
左志强戴上口罩上了手术台，让大家以后别胡乱议论领导，小心给小鞋穿，然后他又问刘晓萍病人的心脏情况。
刘小萍汇报说刚才检查了还可以，心律整齐着呢。
“心率八十次，很规整，麻醉也很稳定。”赵辉又听听心脏说。
左志强看大家都准备好了，就说争取一个小时能完工。
赵辉笑着说：“刘晓萍现在水平也可以了，一个小时应该没问题。”
刘晓萍还是谨慎，说老太太年龄大了，手术不一定就那么顺利。
“对，还是要小心。”左志强又对赵辉说，“一会小刘主刀，你多观察病人心脏的情况。心脏千万不敢出事，出了事咱们就受不住了。”
赵辉笑着点头答应，说自己会好好配合的。
“手术台上的事情谁能说清楚呀，去年市医院给一个老头做手术，刚麻醉上，老头呼吸心跳就停止了。那次病人家属可是闹了好一阵，最后医院给人家赔了二十万块钱才算了结。”老侯说道。
赵辉不满了，瞪着侯医生说：“你这个乌鸦嘴，我们马上手术了，你就不能说点吉利话，是不是也想让我们倒霉呀。”
老侯笑道：“我咋能希望你们倒霉呢，不是害怕嘛。那这样吧，你们做手术，我来烧上一柱香，让老天爷保佑咱们千万不要出事。”
刘晓萍被老侯逗笑了，说道：“过去我不相信迷信，现在真有些相信了。你说医院里一年要做多少手术呀，谁也不知道哪个病人会出意外，出了事就是咱们医生的责任。”
左志强让她们赶快准备做手术，别说话了，不然要影响工作。
刘晓萍虽然才参加工作两年，因为心细，手术做得还是挺漂亮。病人的腹部打开了，伤口不停地流着血，赵辉急忙拿纱布帮着止血。
左志强在一边观察着小刘的步骤，看她动作很熟练，也就放心了。
小刘工作细心认真，要是个男人，好好培养一下，将来会是个出色的外科医生，只可惜女人不适合搞外科。
老侯也对小刘细致的手术很佩服，表扬道：“咱们小刘现在水平是不错，要是以后不当外科医生了还真可惜了。”大家也都觉得小刘不会在外科干很长时间。
“也不可惜，她要是不当外科医生了，以后可以搞妇产科呀，妇产科还是经常要开刀做手术呢。”左志强说道。
赵辉跟着说：“就是，我觉得小刘现在手术挺不错，以后适合搞妇产科，最起码不用像咱们外科这么辛苦。”
“哎，赵辉，小刘和咱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要是离开咱们科你舍得吗？”老侯又开始开玩笑。
赵辉表示那有啥舍不得，大家还在一个医院，还是能经常见面。
“行了吧，我估计小刘要是离开咱们科室，有的人就该抹眼泪了！”老侯看着刘晓萍笑道。
刘晓萍跟老侯说话也是没大没小：“那当然了，咱们在一起两年多了，也都有感情了，抹眼泪也是很自然的，谁像你一样没心没肺！”
“哎小刘，这可是你说的和咱们科室有感情了，那我可是等着吃你的喜糖了！”老侯笑道。
左志强让老侯少说两句，别影响刘晓萍工作了。
“好好，我不说话了，你们小心干活。”老侯答应道。
赵辉继续攻击老侯：“他一天到晚嘴巴闲不住，就像个婆娘！”
老侯是科里的活宝，要是没有他，科室里还真少了热闹。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不到一个半小时就结束了。老太太胆囊里石头倒不多，但是有一个很大，刚好堵住了胆总管，所以疼痛老不缓解。
老太太一推出手术室，病人的女儿儿子就围了上来问母亲情况。
左志强大概讲了一下手术的情况，说今天一切都很顺利，心脏也没有出现意外，不过还是要好好观察一下。
病人的家属都松了口气，又对左志强表示感谢。
左志强看看小刘和赵辉说道：“我们刘医生和赵医生对你妈妈也很关心，今天手术主要是她们在台上操作。”
病人家属这才转向了小刘小赵，又说了一番感谢话。
左志强刚回到自己办公室准备喝点水，护士长就跟着进来了，说刚才史院长打电话找他。左志强问史院长有什么事？
“我估计还是5床病人的事情。听说那家伙带着家里一帮子人到院长办公室闹去了，史院长看来是想找你商量办法。”护士长说。
左志强心里有点不舒服，遇见这么不讲理的病人，自己去了有什么办法？护士长看他不高兴，说道：“主任，你还是给史院长讲一下吧，干脆给病人免费做手术得了，省得病人没完没了闹事了。”
“给他免费做手术？那咱们科的收入咋办，还有你觉得院长会答应这事吗？”左志强问道。
护士长认为史院长胆子小，应该会答应人家要求的，又说：“到时候让医院给咱们拨手术费，咱们科里不吃亏就行了。”
左志强心想这也是个办法，这样起码外科也不吃亏。
左志强上了楼，史院长办公室这阵围了一帮子人，乱七八糟的。看来不给病人解决问题，史院长也不要想办公了。
左志强进屋看到5床病人躺在史院长的沙发上，病人的儿子正在气势汹汹发火。史院长有些激动，脸红脖子粗和病人辩解着。
“我们怎么不交钱了？我们好不容易准备的钱在你们医院丢了，你们是要负责的！”病人的一个儿子剃着个光头，一脸凶相。
病人的女儿在桌子上猛拍一下，呵斥说：“告诉你们，要是把我父亲的病耽误了，我就让你们医院开不了门，天天来闹你们！”
原来这个病人的儿子和女儿都没有工作，靠着在街上摆摊维持生活，日子很是艰难。这些人也都不是善良之辈，趁这个机会要好好敲诈医院一下，最起码不想花钱做手术。
姚书记在一边劝解，说道：“你说你们丢了三千多块钱，关键是没有证据呀，，谁能证明？所以这事还要警察调查清楚呢。”
病人儿子逼近了姚书记，怒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在这里胡说八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耍无赖了，我们在讹诈你们医院？那我们为啥不说丢了一万块钱？多讹诈你们一下？”
“我们并没有说你们想讹诈医院，只是我们想等警察的调查结果。我们办事情也是有原则的。”姚书记有些害怕了，后退一步说。
病人女儿则一把抓住了史院长衣服领子，恶狠狠道：“我爸现在大出血，等不及了，你必须马上给手术！”
徐科长替史院长解围，赶紧拉开那个女人，说：“不许对我们院长动手动脚，有什么事情可以商量，这样闹有什么意思？”
这种局面是有点危险，病人家属随时都有可能对院长书记动手，所以左志强也就不能那么胆怯了，要保护一下领导的安全。
左志强让徐科长带院长先出去，自己来跟病人家属商量一下。
医务科徐科长小心翼翼保护着史院长去了书记屋子。
病人家属立即围上了左志强，逼着他马上给父亲做手术。
左志强知道不同意肯定是不行了，也就答应了她们的要求，说马上跟院长商量解决问题。医院里一年收入几千万，说实话也不在乎这么几千块钱，也没有必要为这几千块钱闹得乌烟瘴气一塌糊涂。
病人家属一听这话情绪才稳定了下来，不再喊叫了。
左志强安稳了病人家属，来到书记办公室。
史院长向左志强恼恨说：“左主任，这些人简直太不讲理了，一早晨就在我这里闹事，我都没法工作了，刚才就找你呢。”
左志强说道：“刚才有个老太太心脏不好，我在手术室看着他们年轻医生做手术呢，不然有点不放心。”
“对，一定要把科里的病人都看好，千万不要再出事了，有个事情人简直就受不了了。”史院长然后又征求他对这个病人的意见。
左志强想了想说：“这病人太不讲理了，是有些不好办了，不然让他少交上一点钱，咱们就给他做手术。”
史院长道：“我刚才也说了这个方案，可是病人拒绝接受。他们一点钱都不想交，还要让咱们给他手术。唉，这些家伙太不讲理了，要不是徐科长他们拼命护着我，我看他们要动手打人了。”
“要不然咱们就给他免费做手术吧，咱们经不起这些人的闹腾。”姚书记拿出烟散给大家，说道，“不就是三五千块钱嘛，咱们这么大个医院也不缺这点钱。”
“免费做手术也可以，就是人心里想不通。要是以后病人都这样找咱们闹事，咱们还咋办医院，根本就没办法挣钱了！”徐科长说。
“还是想开点吧，这个世界上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书记接着说，“他们老是这样闹事，对医院也不好，影响病人来咱们这里看病。”
左志强也表示赞成书记的意见。史院长看左志强和书记都是这个观点，点着头道：“那就这样吧，吃亏就吃点亏吧，谁让咱们医院现在是弱势群体呢。破财免灾，万一这病人真的死在咱们医院里，再让媒体报道一下，那咱们的麻烦就更大了。”
“行吧，这事你们领导说了算。那我现在就给家属说一声，让她们把病人带下去，我们马上准备手术。”左志强说。
史院长挥手说：“行，那就赶快让他们走，简直讨厌死了！”
徐科长跟着说：“是呀，这些家伙在这里闹事，咱们史院长都没办法上班了。”看得出徐科长一个劲想讨好史院长。
几个人商量完毕，史院长书记和左志强回到了院长办公室。
左志强让病人家属安静一下，听院长的答复。
史院长咳嗽了一声说道：“这样吧，我们几个领导商量了一下，虽然这件事情并没有我们医院的责任，但是看到你们经济这么困难，我们还是要帮助你们一下的。我们医院还是以治病救人为宗旨的，所以我们决定给你们免费手术，你们也别在这里闹事了。”
姚书记接着讲道：“给你们说实话吧，并不是我们害怕你们，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医院没有什么错误，你就是到哪里打官司我们都会奉陪的。只是我们现在考虑你们经济上比较困难，病人的病情也比较严重，需要赶紧治疗，不要耽误了病情。”
病人儿子的语气现在缓和了，说道：“我们也没有多少要求，要是这样那我们接受你们的方案，赶紧给我爸做手术。”
“你们要是早答应，我们能闹事吗？”还有家属嘲讽说。
徐科长指挥着病人家属把5床病人抬走了。
大家心里都是一肚子气，可是又没有办法。
史院长最后向左志强交待，让他给科里医生护士好好做做工作：“虽然咱们心里有想法，还是要给病人把手术做好。这个病人你们可得小心点，闹不好又会找咱们闹事的。”
左志强答应了，说自己会安排好这事，让史院长只管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