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外科的护士都下班了，今天该小葛上夜班。接完班她去病房里巡视了一圈。11床老头还在打吊针，身边也没有子女陪护。
老头见到小葛忙说自己现在想小便，让她给帮一下忙。
老头大腿骨折了，不能去厕所小便，只能躺在床上尿尿。
小葛便拿了个便盆给老头，然后不满说：“哎，你家孩子呢，也不好好照看你。给你说，像你这个样子，身边是离不开人的。”
老头把便盆拿到被窝里。“嗨，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愿意护理老人的，都嫌弃我们是麻烦。我家那个儿子，就喜欢打麻将，刚才又被人叫着玩去了。”老头对儿子一肚子不满，叹气道。
小葛冷笑说：“你家儿子可是真孝顺，老爹住院了，他不好好伺候，还有心思出去打麻将，简直太差劲了！”
老头忽然喊叫起来：“坏了坏了，我咋尿到床上了。”
小葛揭开被子，发现老头小便没有对准便盆，结果床上尿湿了一大片。小葛赶忙拿卫生纸垫到老头身下，又埋怨他一顿。
老头只是点头承认错误，又讨好着让小葛给自己换了一个床单。
小葛心里不情愿，最后还是找了个干净床单给老头换上。
从病房出来，小葛心里暗暗道，但愿今晚上不要再来急诊病人，那样就可以轻轻松松上个夜班了，然后明天就好出去挣外快了！
最近跟着小凤他们公司推销还不错，每次都能挣四十块钱，这一个月工夫她都快挣上半个月的工资了。虽然现在做着两份工作，每天都忙忙碌碌，不过能挣这么多钱，还是让人很开心。
今天晚上不知道医生是谁值班，该不会是赵辉吧？最近忙得都没工夫见到他了。要是赵辉值夜班就好了，刚好她还找他有事。这样想着她就去了医生办公室。
赵辉和刘晓萍都在医生办公室。她们做了个阑尾炎的手术才从手术室出来，刘晓萍正写病程记录。小葛问她们两位今天谁值班？
“是小赵值班，我写完病程记录就走了。哎呀，今天上午下午都有手术，忙了一天，真是累坏了。”刘晓萍活动下肩膀说。
“算了，要是累了，你就赶快回去休息吧，病程记录我帮你写，反正我晚上值班也啥没事。”赵辉对刘晓萍说道。
刘小萍当然很乐意，冲赵辉笑笑，又表示感谢。
“这有啥感谢的，你也经常帮着我写病程记录呢。”赵辉笑说。虽然刘晓萍对赵辉没有兴趣，不过两人关系还不错，经常相互照应。
看到赵辉对刘晓萍那么关心，小葛心里有些酸酸的。
刘晓萍脱下白大褂洗手，说：“那我就先走了，你们继续辛苦吧。”
小葛笑道：“快走吧，吃了饭去网吧玩一阵，人就不困了。”
刘晓萍走了，小葛问赵辉吃过饭了吗，她现在准备给饭店打电话。
“哦，刚才手术完，还没有顾上吃饭呢，那你就打电话吧。”赵辉说，“哎，上次是你请我吃的饭，这次该我请你了吧。”
“行呀，你挣钱多，真该你请我了。”小葛笑着答应道，“今天就让你多花点钱，我想吃饺子了。”
“饺子比面条多不了几块钱，这有什么问题呀！”赵辉笑说。
小葛给饺子店打电话订了饭。赵辉趁着饭还没有送来，开始帮刘晓萍写病程记录。
小葛又想说刘晓萍的坏话了，笑着道：“哎，你们刘晓萍真懒呀，每天都喊叫工作累，可是一到了网吧，就特精神了，每次一玩都是半夜，也不见她喊叫累了。”
“小刘到网吧一玩就是半夜，她有那么大的精神吗？”赵辉问。
“那当然了，在网上可有意思了，还能交到男朋友，搞网恋，当然人就有精神了。”小葛扬扬眉毛说道。
赵辉没心思写病历了，问刘晓萍真的在网上交男朋友了？
“我没看到过，不过我听亚丽说她看到小刘和那些男人通过视频聊天呢，还经常见面。她现在的男朋友可是不少！”小葛闪烁其词道。
现在网上骗子那么多，赵辉想不明白刘小萍怎么就能相信那些人？“是呀，刘晓萍还是个大学生，我们都觉得她脑子有点简单，有一天非要上当受骗不可！不过也能理解，她那人就是不现实，老想找个有钱的男人。”小葛然后又笑着问赵辉是不是对她有意思了？
赵辉有点脸红，急忙摇头否认，表示大家只是在一起工作，相互关心一下罢了。“是呀，刘晓萍那么贪慕虚荣，讲究吃穿，我想你也不会对她有兴趣的。小赵你是一个很勤奋节俭的人，你们俩根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你们就不可能！”小葛说道。
赵辉有些烦了，不想说话了，又低头写病程记录。
“嗨，你还帮她干啥，都给她惯出毛病了，留着让她自己明天慢慢写呗。”小葛感觉自己的话起作用了，又说道。
“哦，我已经答应人家了，还是今天就写完吧，不然主任发现没写病程记录了不好，要批评的。”赵辉说。
饺子店的服务员给她们送来了饭。饺子看着还不错，小葛招呼赵辉一起吃饭。赵辉放下手里的活开始跟着小葛吃饭。他问道：“哎，小葛，最近几天怎么没见你上班，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了？”
小葛压低声音，做出很神秘的样子说：“哎，我可只给你一个人说，你要替我保密，千万不敢让别人知道了，不然护士长要训我呢。”
赵辉笑着问她什么事情还这么神秘？
小葛就把自己最近帮药品公司搞推销药品的事情说了一遍。
赵辉打量着她笑道：“咦，咱们小葛还挺能干呀，现在都挣外快了。是，咱们医院挣钱也太少了，还是要想点办法。”
“哎，赵医生，你也来给这个公司帮着推销吧，咱们一块挣点钱？这活也不复杂，对你来说都是轻车熟路。”小葛说。她们公司最近想搞几个医学讲座，胡经理让她在医院里找个医生帮忙。
赵辉也想挣外快，但对推销药品没兴趣，便说自己还要上班，没有那么多业余时间。“不是让你推销药品，我们公司经理说了，现在需要一个医生帮着搞医学讲座，并不需要每天都来公司，你偶尔抽上一点时间就行了，人家一天给你二三百块钱呢。”小葛道。
赵辉动心了，要是不耽误上班，一天挣二三百块钱真不少呢。
“那当然了，二三百块钱你上班要多长时间才能挣来呀。你属于专家，人家优待，不然人家也不可能给你这么多钱，我们一天才挣四十块钱。赵医生，你就来吧，我可是给经理说了半天好话，而且讲座每次也就是两三个小时，这活也轻松呀。”小葛希望能给赵辉帮忙，这样就能增加两个人的感情了。
赵辉答应了，又问搞讲座这个工作复杂不复杂？
“你上了五年医学院，掌握了那么多医学知识，这工作对你肯定不复杂的，就是你把内科书带上，他们主要推销的是心血管方面的药品，到时候你复习一下，随便还不就给他们讲座了。”小葛笑着说。
赵辉笑着说：“那好吧，但愿今天晚上不要来抢救的病人，让咱们好好睡上一觉，那明天就可以挣外快了。”
那晚上倒是一夜无事。第二天早晨下班，小葛领着赵辉去了公司。
赵辉一看这家公司办公的地址在一个简陋的家属院里，心里有了怀疑，问他们这是个什么公司，咋连个办公的地方都没有？
“嗨，一个推销药品的，要那么大公司干啥！赵医生你不懂，有时候他们两三个人就能组建一个公司。咱们也不管那那么多了，只要能挣上钱就行了，咱们又不想长期干。”小葛说道。
来到一间屋子跟前，小葛敲敲房门，半天才见胡经理出来。胡经理也没有戴眼镜，头发蓬松，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胡经理看了赵辉一眼，然后问小葛咋这么早就来了？
“胡老板，你不是让我给你找个医院的医生嘛，我今天给你领来了。这是我们医院内科的赵医生，工作很多年了，水平很高，肯定能给咱们搞好讲座的。”小葛就介绍了赵辉。
小葛给赵辉交待了，人家需要心血管医生，到时候他就说自己是搞内科的，反正胡经理也不会去调查。
胡经理跟赵辉客气几句，然后忙着洗脸刷牙，小葛和赵辉在椅子上坐下。小葛拿出几盒药，给小赵介绍了一下要推销的药品和保健品。
“这些药品和保健品咋都没听说过，不会是假的吧？”赵辉看了后小声问。他知道现在假药很多，可不敢给自己惹上麻烦。
小葛笑说：“现在药品这么多，你没有听说过得太多了。不过这些药都没问题，绝对不会是假药，我们同学就一直在这里做推销工作。现在很多小药厂的产品都卖不动，他们就组织人帮着代理，如果销售好，一个月挣好几万块钱呢。不过现在的销售也不是很好做，需要咱们好好给病人做工作，多宣传这些药品的神奇疗效。”
赵辉明白了，笑道：“那就是要使劲吹嘘呗，现在电视报纸上的广告不都这样，吹的神乎其神，这样病人就相信了。”
“对，是这个道理，只要你能理解就好了，现在推销其实就是那回事了，说白了就是哄病人呢。”小葛又给小赵倒了杯子水。
胡经理洗漱完过来，给赵辉发了支烟，然后问小葛给赵辉介绍公司的情况了吧？这家伙打了一晚上牌，手指头都被烟熏黄了。
小葛说已经给赵医生介绍过了，今天他还带了内科书呢。
“对，咱们现在是销售心血管方面的药品，没事了你还是应该多看看这方面的内容，到时候也好给病人讲解。”胡经理嘴巴很能说，“你不知道，现在有些老年人，医学知识很多的，比起医生都不差，如果你给他讲不好，他就不相信咱们的药品了，所以咱们推销人员就必须有专业知识，能让他们心服口服才行。”
“这你就放心吧，我们赵医生是医学院的高材生，现在在内科工作，成天就是给心血管病人看病，这方面他最拿手了。”小葛笑说。
胡经理听小葛这样说就放心了，让赵辉到时候好好发挥，尽量夸奖他们的药品，这样才能打动病人。
赵辉矜持地点点头，他还不想表现得太积极主动，不然让人小瞧自己。“我搞了一段时间的推销，我明白了，就是再好的东西，如果不会吹也是不行的，所以要好好发挥赵医生这个专家的作用了。有了赵医生讲座，我保证你的药品销量大增！”小葛笑着向胡经理说。
胡经理点点头，接着讲起了他的计划，说道：“我这几天跑了下市场，发现了一个地方咱们的药品应该很有销路。”
小葛就问哪个地方？“是呀，咱们最近在建筑公司家属院和铁路局家属院推销了四五天了，我看已经不行了，是该换个地方了。”
胡经理说准备去军分区干休所：“那地方住了几十个离休的老干部，年龄都大了，差不多全都有心血管病，再说那些老家伙都很有钱。”
“对呀，那些老家伙都是离休老干部，一个月工资七八千块钱，肯定舍得花钱买咱们的药品。胡经理到底闯市场这么多年，还是你脑子灵呀，想了这么个好地方！”小葛夸奖道。
赵辉跟着点头说：“那些老干部都很爱惜身体，平常有个小毛病就来医院了，只要他们听说这些药能治病，肯定是愿意花钱买的！”
胡经理笑道：“那当然了，他们那么大年纪，都怕死了，恨不得花钱让自己多活一段时间，所以我估计咱们在那销售应该没问题！”
小葛问胡经理跟干休所联系好了吗，那就赶快抓紧时间。
“我给干休所长给了二百块钱，那个所长很高兴，欢迎咱们去呢，今天咱们就去干休所搞健康讲座，好好推销一下。”胡经理得意道。
“给所长还要给钱呀？”小葛有些不解问道。
“那当然了，干休所是所长的地盘，都归他管理，如果他不高兴了，不让咱们进去，咱们就没办法挣钱。”胡经理说道。
下来小葛问胡经理准备一天给赵辉多少钱？“哎，老板，人家赵医生在医院里工作很忙的，我好不容易动员他来给咱们帮忙。人家可是专家，待遇上你可要不能亏待了呀。”
胡经理打算给赵辉一天二百块钱。“其实赵医生每次给病人也就讲解上两三个小时，工作简单，也不是很累，二百块不少了。”他说。
“虽然工作是不累，可是他的作用大呀，病人现在就相信他们这些专家。胡老板，我看你还是再加点吧！”小葛还要为赵辉多争取点。
胡经理跟着小葛一番讨价还价，最后答应如果销售效益好，可以适当给赵辉增加一点。
胡经理出去吃饭了，屋子里只剩下了小葛和赵辉。小葛说：“哎，你刚才态度应该强硬一点，就说二百块钱不行，最少一天三百块钱。”
赵辉感觉一天讲座也就两三个小时，挣二百块钱也可以了。
“嗨，可以什么呀，胡经理推销药品和保健品很挣钱的，有时候一天就挣好几千，你对他就不用客气，反正他的钱来得简单。”
“妈的，没想到现在推销药这么挣钱。唉，咱们在医院辛辛苦苦上班，一个月也挣不了人家一天的钱。”赵辉哀叹道。
“那当然了，这些人别看没多少文化，还挺有本事挣钱。像你这样，上了五年大学也没有用，还比不上人家的收入。”小葛说。
“没办法呀，现在这个社会就是这样，老老实实上班肯定不行。”
胡经理吃过饭，小凤她们也来了，一群人就向干休所出发。
干休所的院子不大，但环境很好，打扫得干干净净，四周种满了绿树。所长是个谢了顶的中年人，对人很热情，把他们领到会议室。
他笑着说：“你们就在这间房子里给他们讲座，一会我把老头老太太们都给你们叫来。”会议室挺大，能坐不少人。
胡经理忙对所长表示感谢。“不用客气，你们关心老干部的身体，也是对我们工作的支持，咱们当然要好好配合了。”所长笑道。其实他心里清楚，这些人不过就是想推销药品赚钱。
小凤指挥着几个男生把横幅和宣传画挂起来。赵辉看那上的宣传内容：‘心安宁’健康万里行。‘脑得康’全面关爱老干部身心健康。
这些家伙没多少文化，可是还挺会策划，老头们看到这样的内容肯定容易动心，当然也就愿意购买了。赵辉心想。
没有多一会的功夫，所长就通知老干部们来到了会议室。
那些老干部们一个个弯腰驼背，有的还让人搀扶着，看上去都没有了多少光阴了，可是能感觉出来他们对生命还是充满渴望。
所长首先对他们讲话，说光明制药厂为了关心老干部的身心健康，今天特地来到干休所，进行医学讲座，免费身体检查。“为了表示对他们的感谢，咱们现在就热烈欢迎！”他带头鼓掌。
老干部们跟着稀稀拉拉鼓起了掌。“各位老干部，你们都是国家的宝贵财富，为党和人民立过汗马功劳，我们光明制药厂为了表示对你们的崇敬，今天特地开展献爱心活动。现在发达国家为什么人们都很长寿，就是因为那些国家注重身体保健，经常使用一些心血管药品。我们厂的药品就是汲取外国经验，疗效相当出色。只要老干部们保重身体，经常服用，你们一定会活到九十一百多岁的，你们还会给国家做出更大贡献的。祝老干部们健康长寿！现在就请心血管内科专家赵辉医生给大家讲座。赵医生从事心血管病十几年，是个经验丰富的医生，各种各样的心血管疾病，只要到了他手里，都能治好的。”胡经理侃侃而谈，很有煽动力。
老干部们听得都动心了。下来赵辉拿着书上了讲坛，给老干部们讲解心血管病发病的机理，以及如何养生保健。“目前我们国家已经进入老龄社会，老年人口越来越多，老年人的身体健康已经关系到千家万户，只要我们做好养生保健，老干部们是可以长寿的。”他一边讲着，一边介绍着‘心安宁’和‘脑得康’的神奇疗效。
干休所长因为这次的活动得了好处，所以也很卖力，在一边插话说：“咱们老干部，国家给的待遇多好呀，看病不花一分钱，一个月七八千块钱退休金，躺在床上也花不完呀。咱们现在就不要考虑存钱的事情了，把你们的钱都拿出来好好买些保健品和这些药品吧。只要你们身体健康了，你们还有挣不完的钱呢！”
赵辉的讲座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接下来小葛小凤就开始免费给老干部们体检。老干部的心脑血管几乎都被检查出有问题，有些老头还是舍不得花钱买药。所长就动员他们：“嗨，你们这么高的工资，一个月吃上几百块钱药算什么呀！你看这个‘海油’多好，经常吃就不得心脏病了，就可以长寿了呀。我就想不通，只要你们身体好了，能多活几年，不知道要挣多少钱！”
所长的话还是有些作用，老干部们大把大把的买起了药品。
一个上午的功夫，胡经理几箱子药品和保健品都销售一空。
“哎，我给你说赵医生，这下咱们胡经理发了，今天他少说能挣两三万块钱了，一会让他给你增加工资呀。”小葛悄悄向赵辉说。
一天就能挣两三万块钱，这让赵辉很是吃惊。
“那当然了，这些药品成本都是十几块钱，他卖三百多，今天一下卖了好几箱子，你想想咋不挣两三万了。”小葛算账说。
这时候干休所所长又进了会议室，向胡经理笑着说：“胡老板，你们今天销售很不错呀，药品都卖完了，祝贺你了！”
胡经理给所长发烟，又对他的帮忙表示感谢。
“你们肯定需要我帮忙了嘛。在我这个地盘上，这些老干部很听我的话的，如果我今天不使劲，你们肯定不会有这么好的成绩。我这个人呀，还是比较好打交道的，朋友也多。”所长话里有话。
胡经理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了，也是因为今天挣钱真不少，马上拿出一百块钱塞进所长兜里。所长假惺惺推辞一番，最后说道：“你们以后还有什么药品只管到这里来，这些老家伙太有钱了，得让他们好好消费一下。现在那些下岗工人，有的一个月连一百块钱都拿不上，多可怜，可是他们躺在床上一个月就是七八千块钱。这些老家伙现在什么负担也没有，要这么多钱干啥？！”所长心里也很不平衡。
出了干休所大门，胡经理向小葛小凤发起牢骚：“妈的，看到了没有，现在挣点钱不容易，到处都想搜刮咱们，咱们见了谁都要进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