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晚上是刘晓萍值夜班。下午刚下班没一会，急诊科收上来了一个胆结石腹痛的患者。患者是个女人，三十多岁，患胆结石好几年了，现在腹痛难忍，止痛药止痛针用了不少，可是急忙不见缓解。
刘晓萍一看患者这个样子不开刀肯定是不行了，于是就给左志强打电话，向他请示。左志强穿上衣服想来医院，被妻子讥讽了一番。
“行了吧，你成天辛辛苦苦给医院卖命有啥用，人家照样还不是不提拔你，所以以后心里不要老想着工作，还想想咋样能当官吧！”
左志强想想自己成天操心着医院，一点好处没得到，也感到冤枉，就给刘晓萍回了电话，让他找赵辉，两个人晚上一块给病人做手术。
赵辉很高兴赶来了医院，和刘晓萍一起上了手术台。
从手术室出来，已经十点半了，赵辉想请刘晓萍吃饭。
刘小萍感觉自己肚子饱着呢，就不想吃饭了。
赵辉其实肚子也不饿，就想在医院陪着刘晓萍多呆一会。“做手术累了半天，不吃点饭咋行，还是吃一碗馄饨吧。”他说。
刘晓萍平常饭量就不大，又想着要减肥，所以坚持着不吃饭了。
看刘晓萍态度挺坚决，赵辉就在食堂打了一份馄饨。
两个人又聊起了医院的事情。“唉，咱们医院真是彻底没救了，像马尚武这样的人都能提拔起来，医院还有什么希望呀！”赵辉道。
刘晓萍点着头说：“是呀，我也觉得咱们主任太委屈了。咱们主任有能力有魄力，要是他当上副院长，给史院长好好帮一下，咱们医院应该也能发展起来的。”
赵辉道：“那是呀，你看看医院现在的领导，姚书记和工会主席不懂业务，金院长本来就是个混混，现在又上来个马尚武，你说医院还咋能搞好，也就是坑害了咱们这些老百姓！”
“是呀，他们不管医院经营的咋样，年底都有兑现奖，所以谁还想着好好干工作，都在那里混日子！我刚分来医院的时候病人还挺多，这两年一年不如一年了，可是医院财务上还显示咱们每年的营业额都在增长，也不知他们是咋算账的！”刘晓萍说。
赵辉冷笑说：“谁不清楚财务上的账是骗人的！你想想，谭科长是史院长的情妇，跟史院长就像是一家人，她咋能不把账算好，保证上院长们拿兑现奖？那玩意一年可是十来万呀。”
刘晓萍听说谭科长是史院长的情妇，吃了一惊，忙说：“哎，你可不要胡说，小心惹麻烦。”她平常也不太关心医院的事情。
“嗨，全院里谁不清楚这事情呀，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过现在没人吭声，而且老百姓就是吭声也没有办法！”赵辉道。
刘晓萍叹着气说：“那倒是，现在社会风气太坏了，当官的都找情妇包二奶，可就是没人管理。唉，一个国家咋能这样呀！”
“谁管理？上面的头头和院领导们关系都很好，你就是反映问题也不顶用，所以现在老百姓也很少有人告状，都是心里气愤。谭科长这些年仗着给史院子当情妇，在医院里可是没少捞钱。咱们医院最早就是她先买了车，还在外面买了几十万元的商品楼房。那家伙胆子太大了，明目张胆向医院的人示威！”
刘晓萍本来就对医院没啥信心，看更是心灰意冷了。
“我早就看透了，就咱们这个体制，肯定是没救了！”赵辉道。
刘晓萍又叹口气说：“虽然这些当官的都在胡搞，不过咱们老百姓还是要好好工作，不然出了差错领导和病人都会找咱们事的。”
赵辉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说：“唉，现在全社会也就是咱们当医生的小心翼翼工作，不然有个事情病人还能饶了咱们！”
刘晓萍想起件事，提醒赵辉多关心一下7床病人。“那个病人做完手术伤口急忙愈合不了，我看他对你挺有意见的。”她说。
7床那个病人手术后伤口有些感染。“这事情也不能怪我呀，我早感觉他伤口愈合慢，就害怕有感染出现，动员他用些好药，可是病人说他家里经济困难，没有答应。”赵辉说道。
两个人正说话，7床病人的儿子进了办公室。
病人儿子见了赵辉很是不满发泄了一番牢骚，说别人做手术一个星期伤口就好了，可是他父亲现在都十几天了，伤口还流脓水，然后质问赵辉是咋给自己父亲看病的？
赵辉给他解释了一下他父亲伤口感染的原因，说：“明天你再准备点钱，我给你爸用上一种高级抗菌素，伤口就愈合快了。”
病人儿子一听要多花钱，很不满意，冲着赵辉说道：“哦，你们给我爸用这么贵的抗菌素，一天就要二百多块钱，半个月下来就要花两三千块钱。我看你们就是不安好心，想多挣我们的钱！”
自己一片好心却被人冤枉，赵辉气愤道：“哎，你这个人咋这么说话，我们也是为了给你爸好好治病。我们知道你们家经济困难，也不想给你们用这么贵的药品，可是你爸用上便宜药不管用，现在只能上高档药了。”
病人儿子冷笑说：“行了，你就别找借口了，你就是没给我爸好好看病，我爸的伤口才会感染。人家都说了，现在的医院就是坏，把病人小病说成大病，没病也要弄出点毛病，这样就好挣病人的钱了！”
刘晓萍也生气了，替赵辉打抱不平：“哎，你这个人咋能这么不讲理！我们辛辛苦苦给你爸做手术，你咋能这么胡说我们！你要是不相信我们医院，那你可以不来我们这里呀，你也不能冤枉我们！”
病人儿子还要胡讲蛮缠，说：“你们这些城里人，看我们是农民，没有钱，你们就看不起我们！人家做胆结石手术就花三千多块钱，你们给我们用上这么贵的药，一下就要花五六千，你们心也太黑了吧！给你们说，我们没钱了，反正我们只花三千块钱，多了的钱你们负责！”
赵辉看这家伙这么不讲道理，不想跟他啰嗦了，就撵他出门。
病人儿子嫌赵辉态度不好，冲上来要打他。
刘晓萍急忙拦住了他，让他对医院有意见可以去找领导，别动手打人。刘晓萍好一番安抚，病人儿子这才走了。
现在的病人这么难缠，刘晓萍都感到害怕，叹气说：“唉，咱们当医生的现在看病真是难呀，所以工作一定要小心点，不然病人动不动就要打人呢。唉，现在人素质太差了，咋就没有一点法制观念呀！”
赵辉跟着叹气道：“现在人素质真他妈差！哎，你看最近报道没有？一个老年人摔倒骨折了，反倒诬告搀扶他的年轻人。年轻人不服气，法院反质问，既然你没有撞伤老人，你凭啥搀扶她？最后法院还判年轻人承担老年人十几万块钱医药费。你看这都是啥世道！”
刘晓萍点头道：“是呀，现在人都不敢搀扶摔倒的老人了。那天我看到一个老头摔倒了，街上那么多人都不敢管。”
“以后可不敢多管闲事，我看你这个人也是太单纯了。”赵辉说。
第二天早晨交过班，赵辉正想向左志强汇报7床病人的事情，办公室里进来了几个人。左志强看来人面孔熟悉，想起是几个月前在这里做胆结石手术的一个病人。
左志强问病人最近情况咋样，恢复的还可以吧？
病人的丈夫冷冷说：“恢复可以什么呀，我们现在又犯病了，这几天天天肚子疼，打针吃药都不管用！”
左志强问是咋回事，不然就进一步检查一下。
女病人捂着肚子痛苦说自己在别的医院检查了，又发现结石了。
病人丈夫把病例扔给左志强：“你看看，你们医院咋做的手术？！我们开了一刀，结果就没有给我们取干净石头，让我们白挨一刀！”
左志强看病历。这个病人四个月前做了胆囊摘除，结果现在胆管里又出现了石头。这种情况还是很少见。
“现在这是胆管里出现石头了，和我们关系不大呀。”左志强说。
病人丈夫不相信他的解释，说咋能和他们关系不大？病人是在他们医院做手术，现在石头没有全取出来，他们当然要负责！
老侯也过来看了病历，说：“哎，这个真的不能怪我们！当时我们只发现胆囊里有石头，没发现胆管里有石头，不然我们做手术肯定会取出来的。”这个病人是他和赵辉一起做的手术。
女病人说：“你们没发现石头，那也应该是你们的责任。我这可不是装病，几家医院都做‘B’超证实了，我们没诬陷你们！”
左志强让赵辉去把病人以前的住院病历拿来，给她们看看。
赵辉放下手里的工作，急忙去病案室取病历。
“我们也不是经济困难，想赖着找你们的事。我们就是觉得冤枉，受那么大罪做一次手术，可是还要挨第二刀，你们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痛苦，当医生的可不能拿病人的生命当儿戏！”病人丈夫道。
左志强又解释这事情真的不是外科医生的责任。“当时“B”超就没有显示出石头，我们医生当然就没办法做手术了。我估计呀，你这是后来才长出来的石头。”他说。
病人丈夫才不相信左志强的话，冷笑说：“别想蒙我们，不可能这么快就长出石头的，我们也咨询过其他医院的医生，要不然就是你们‘B’超室没有发现，反正是你们医院的责任！”
赵辉很快取回了病历，左志强拿给病人和家属看，说道：“你们看看嘛，当时‘B’超都没有发现胆管里有石头，就是胆囊有结石，所以我们就摘除了胆囊。”
病人丈夫不看病历，质问他是不是不承认医院有责任？
科室里手术没有差错，左志强当然不承认医院有责任。
病人和家属和左志强纠缠了半天，最后气呼呼上楼找领导了。
7床病人儿子也正找史院长闹事，忽然屋子里又进来了一帮子人，他脑袋一下大了，赶忙让马尚武副院长帮着处理。
马尚武把病人和家属领到自己办公室，详细询问了情况，然后安抚着病人先回家，答应医院会解决这个事情。
马尚武一心想打压左志强，不愿意他提拔起来，所以就给史院子说了很多外科的坏话。徐科长和金院长两个人跟着他一唱一和，都说左志强现在耍情绪，不好好工作，给医院惹了这么多麻烦。
史院子是搞外科出身的，当然知道这些事情责任不全在外科，于是打电话叫来了左志强，一起商量这些事情。
左志强来到院长办公室，汇报了这个病人的情况。
“病人手术前胆管里没有石头，按道理四个月不应该长出石头的，人家很不愿意，你说咋解释这事情？”史院长问。
按道理病人做了手术不应该这么快就长出石头，病人的怀疑也有道理。“我估计咱们的‘B’超不太准确，可能以前有石头，只不过医生没看出来。你也清楚咱们‘B’超医生水平不咋样。”左志强说。
史院长点头道：“那是，很有可能责任还在咱们医院这里。现在病人又要闹事了，我都发愁的不知道咋办了！”
左志强想了想说：“要不然医院就给他免费再做上一次手术，这样也能安慰一下病人。”
“那好吧，就是不知道人家愿意不愿意这个方案。你想想，本来一次能解决的问题，谁喜欢多挨一次刀子呀。”史院长道。
左志强劝史院长也不要太害怕病人闹事：“咱们这样已经很仁至义尽了，他要打官司就让他打吧，反正当时的‘B’超就是没有石头嘛，他们也没有证据证明咱们有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