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乌江有“九滟十三峡”,常有船毁人亡之虞。而这一段乌江水势平缓,江流碧绿,岸若屏风,翠竹绵延,峰峦多姿,惜难名状。又有秋阳斜照,水雀扑翅,渔舟泛歌,薄雾飘绕,好一派诱人迷人风光。
郑水龙就是在这一段乌江落水的。
“峡江轮”离开龚滩下行至江口镇时,船泊江口码头休息。人们就三三两两下船去江岸半山坡上的江口镇玩耍。郑水龙是最后一个下船来的,正抬步往江口镇去,就听见了纤夫号子声:
金竹打水细细飞,
江边洗衣不用捶。
细石磨刀不用水,
我俩结交不用媒。
水龙循声看去,见下游有艘“歪屁股船”逆水上行而来,岸边纤道上有光屁股的纤夫在前面拉船,活像那幅纤夫照片,心里有股冲动,就迎了那些纤夫走去。
江面水雀闹喳喳,
情妹爱我我爱她。
情妹爱我会拉船,
我爱情妹会绣花。
水龙听着来劲,加快了脚步。走拢那些纤夫跟前时,嘿嘿笑,高声说,唱得好,够味道!边就脱光衣服系到腰杆儿上,说,兄弟伙们,我郑水龙先前也是纤夫,想再来一试身手如何?那领首的纤夫黑眼盯他,唱道:
久没唱歌忘记歌,
久不拉船忘记河。
老哥你要小心点,
莫要下水当秤砣。
水龙呵哈大笑,吼叫说,兄弟伙你放心!边就加入了拉纤的队伍里,死命拉起船来。还放声喝唱:
二四八月天气长,
妹在船边洗衣裳,
捞起江水棒棒打,
敲得哥哥心发慌。
听了水龙这号子,纤夫们都笑。那领首的纤夫也笑,说,不谙想老哥你还是个行家老手耶!水龙笑道,干过些年辰。船驶过了江口镇,水流湍急,“歪屁股船”的分量重了,纤绳深嵌入纤夫们的肩肉里。领首的纤夫大声吼叫:
“挖煤的人埋了没有死,拉船的人死了没有埋!……”
纤夫们就跟着吼叫:“吆一呵,嘿,嘿佐佐,嘿!……”
水龙也跟着吼叫。他本来是想拉一段距离,过一把纤夫的瘾就去江口镇的,可是这阵子他不能离开。
起风了,浓密的云层压过来。风大了,江中黑浪翻腾,密集的雨水扑落下来。
拉船的水龙感到纤绳重如拖山,恶风急雨打面,嵌在纤道崖壁上的手脚往下滑。“伙计们,拼死命拉,保粮船平安!吆一呵,嘿,嘿佐佐,嘿!……”领首的纤夫大声吼叫,纤夫们大声吼叫,水龙大声吼叫。纤夫们的四肢如鹰爪抓岩,肩臂起伏如山鹰展翅,匍匐向前。响彻河谷的号子声撼天动地,惊泣鬼神。“歪屁股船”终于驶过这段急流,纤夫们的紧张得以舒缓。年近六十的水龙气喘吁吁,直起发涨发痛的腰杆儿,卸下纤绳,他回转身要赶回江口镇去,却一阵头晕目眩,就落到纤道下的乌江里了。
是一场过路的偏东雨,风雨过后,白虹贯日。
人们再也没有寻找到水龙,说他淹死在了乌江里。消息传到龚滩镇时,没有随“峡江轮”离开的雷德诚已经落户龚滩与赵嫱成亲。雷德诚面对乌江哭喊,老天爷耶,你啷个让好人走了嘛?那个心肝肺都发黑的坏人孙承福反倒做了大官,这个世道不公平啊!回到重庆的郑红雪不时和孙正超在一起,她时常去长江边垂泪,渴盼爸爸能够回来。成敬宇依旧和孙承福合伙做生意,夜里梦见自己的把兄弟郑水龙回来了,他那梦呓声把白莉莉吵醒,白莉莉说,那天该喊上水龙一起去江口镇就好了。又说起儿子成银实的婚事,成敬宇就说,我看那赵霞女子不错的。也有消息说水龙在武隆县,说他和他大副关明灿在一起。关明灿正配合中共地下党员王仆等人筹划“武原实业股份有限公司”,开发乌江航运业,为地下党提供活动经费。成敬宇、雷德诚、赵智铭、何超伯几个男人去打探过,未能证实。
水妹和赵嫱两个女人认定水龙没有死,他啷个会死呢,他是水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