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水龙、赵嫱和关明灿听了都击掌称好。
水龙说:“好啊,我中国龙早就越洋过海了,我长江龙也要大显神通!”
赵嫱说:“水龙,你说得好。”
关明灿眉头蠕动,说:“长江龙,嗯,好,这个比喻好!”
水妹说:“水龙,你就是长江里的一条龙,这话我当年就说过。看,你这不是驾驶国轮畅游长江了!”
水龙有股振奋,攥紧拳头一挥,高声喊叫:“魏德北,你小子别小看了我中国人,我中国龙只摆尾腾首就会让你浪里葬身!”
水龙这喊叫惊动了满餐厅的人。
关明灿说:“船长,硬是不该放走了魏德北那龟儿子,当时你要是发话,我非捶扁了他!”
在逆水西上的“峡江轮”上看日落最美不过。但见那浩浩流水把倒映的夕阳切成条、荡成点、溶成片,由金黄而橘红。如同在宣纸上点落下饱蘸的朱墨,这橘红由江而岸,由岸而山,由山而天浸润,顿时间满世界一片红朦。又传来峡江纤夫沉重、悠扬、高亢的号子声和浪打船舷的水击声,真个是令人热血沸腾,尤想放歌。
九月十月落日艳,
满江巴水红成片,
问声落日脸红啥?
有桩心事在心间。
水龙引领“峡江轮”破浪上行,放声高歌,暮辉将他那轮廓分明的脸抹红,他身边的水妹如同暖暖的小太阳,烘烤得他那心痒痒的。
水龙唱完这歌子后,水妹红脸说:“水龙,你今天唱得格外好听,你有啥子心事呢?”
水龙心里说,我想娶你做婆娘哩!却笑问:“你说呢?”
“别个啷个晓得嘛。”
水龙就盯了水妹邪笑:“你晓得的。”
水妹的脸越发红了,心扑扑跳。她晓得水龙要说啥子,又怕他说出啥子。就想到昨天晚上水龙扒她小背心的情景。个背时的水龙,山一般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没有拒绝,那阵的她内疚万分,泪流满面。水龙哥,水妹不值得你爱,水妹对不起你!
“呜――”有过来的轮船的汽笛声响。
水妹起眼前望,那过来的轮船后面,看见涪陵城了。
“水妹,你啷个不说话?你不说我就要说了。”水龙欲往下说。
水妹就手指前方,说:“看,到涪陵了,呀,我看见‘白鹤梁’了!”
水龙循水妹所指前望:层层波涛扑打江岸的巨型刻石,确实是“白鹤梁”!
这“白鹤梁”平日里淹没水下,只枯水时节才露出水面。那石梁上有自唐代以来的石刻题记164段,其中的水文题记就有108段,既可估测水势又有史料价值。其上刻有黄庭坚、朱熹等历代骚人墨客的诗文题字,被誉为“水下石铭”。
水龙引领轮船加快船速向岸边靠去,渐渐近了。
那“白鹤梁”石刻斜躺岸边,在落日映照下熠熠放亮,又有水气抚石而过,给人以虚无缥缈、世事沧桑之感。如此清楚地看见深藏水中的“白鹤梁”,他郑水龙平生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太公驾木帆船停靠涪陵时看见的,太公赓即焚香跪拜祷告,对他和水妹说,这“白鹤梁”是唐代尔朱真人揽日月之精气在此修炼而成,难得沾到如此仙气。
心情畅快的郑水龙激动不已,“峡江轮”已停靠船坞了,他还长久地拉响着汽笛。
“呜,呜呜!——”
在这气贯长虹的汽笛声中,大江边喧嚣的鳞次栉比的涪陵城里冒出袅袅炊烟,夕阳终于留恋地落入到远山后面,喷薄出血红。
“叭!”
响起枪声。
水龙和水妹走出驾驶舱,循枪声前望,枪声是从前面停靠的“宜阳丸”日轮上传来的。“叭,叭叭叭!……”枪声密集起来,还传来呐喊声。有日本人依里哇啦的叫唤声,有中国人的呐喊声。
“打起来了!”水龙说。
“哪个和哪个打?”水妹问。
“肯定是中国人和日本人打起来了。”
“为啥子?”
“不晓得。打,狠狠打他龟儿子日本人!”水龙说,“水妹,你快回到船舱里去,千万莫出来,我去看看。”
水妹急了:“水龙,你不要命了,迎着枪子去!”
水龙各自走:“我去帮同胞的忙。”
郑水龙叫了大副关明灿等十来个船员,每人都操了刚才悄悄留下的魏德北私贩的盒子炮,匆匆下船。一行人来到“宜阳丸”日轮前时,枪声更密,乘客们正蜂拥下船。
水龙领关明灿等人快步挤上船去,看见持枪的一些中国人正在围堵日本船员和护船的日军,就加入进去。水龙和关明灿在舱房转角处的护栏边遇见一个持枪的穿中山装中国男人,向其打问情况。原来这些中国人是驻扎涪陵的贺龙将军部下,易装搭乘“宜阳丸”轮船,以先发制人计查获其日船走私军火,日船长等人反抗,就开起火来。
三个人正说时,关明灿见一个日本护船军人正举枪朝这边射击,不好!猛推水龙和那穿中山装中国男人到舱房门边。水龙火起,探出身子摔盒子炮扣动了扳机,“叭!”那日本护船军人应声倒下。那穿中山装的贺龙部下击水龙一掌,说,好枪法!水龙看冒烟的盒子炮,笑了。
水龙跟当过两年兵的太公玩过盒子炮,到山上打过野兔子,练就一手好枪法,不想这次打死一个他恨之入骨的日本兵。
那穿中山装的贺龙部下领水龙去见了他们长官,长官对水龙一番夸奖,还问他想不想当兵。水龙说,想是想,又舍不得船运业。长官就说,搞民族工业好,我等兵夫用枪杆子给你们撑腰。水龙又深问了情况,得知日船长、大副、大车等人已被击毙,查获其所走私三八式步枪1500支,子弹100万发,机枪数十挺、盒子炮百余支,算是大捷。
水龙和关明灿等人兴冲冲回到“峡江轮”上,叫了水妹、赵嫱上岸。
这涪陵城位于长江南岸,房屋建在临江的起伏的山峦上,最繁华的一条大街依山势横贯全城,是长江上游重要的码头城镇。大街老长,店铺、餐馆、旅舍、银行挨门接户,又有那些小摊点,燃亮着各式灯火。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或成双或结队或独行,或大声武气喊叫或嘻嘻哈哈说笑或愁眉苦脸叹息。也还有老者或是妇孺的沿街乞讨的叫花子和偷儿。
水龙等人登码头边高高的石梯坎来到这条大街上,拿不准是左拐还是右行。关明灿说,今天狠捶了日本人,得要庆贺。水龙就说,去“夜夜餍”餐馆。人们都说要得!就都左拐。
这“夜夜餍”餐馆是涪陵城有名的餐馆,灯火明亮,几乎爆满。郑水龙一行人走进餐馆,早有店小二恭迎过来。水龙挑选了一个大餐桌,点了酒菜,兴奋不已又饿极了的一伙人就虎吃豪饮。
关明灿吃得满脸酒红,乘兴把个水龙击毙日军的事情吹得神乎其神。听得水妹、赵嫱又惊又怕又喜又赞叹。水龙说,首功应算给大副关明灿,要不是他眼疾手快,他和那贺龙部下的命也许早已休矣。又说,中国军人里也有强硬、正义的,那个贺龙偏就不信邪,敢于捶日本鬼子。人们就说到了政府软弱和民众反抗的事情。
关明灿愤然道:“去年8月,龟儿子美国的‘大来喜号’,英国的‘隆茂号’、‘江庆号’商船在川江上违章行驶,三天里连续浪沉川军的兵船和木船10多只,淹死士兵、群众近百人,损失了大批的银元和枪支。”
郑水龙说:“对头,当时江岸和兵船上的士兵鸣枪示了警,龟儿子‘大来喜’号轮船竟然用机枪扫射,打死川军士兵60多人。”
关明灿接话道:“‘大来喜’商船到重庆后,火爆的重庆人上街游行示威抗议,‘大来喜’轮船上的水手竟然上岸打伤群众多人。政府竟然束手无策。后来,还是经重庆国民外交后援会督促政府出面与美、英领事交涉,强烈要求赔偿损失。‘大来喜号’轮船才被迫赔款6万元、‘隆茂号’轮船赔款2万元了事。”
郑水龙一伙人谈兴正浓、酒饭正酣时,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端了杯红葡萄酒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