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乌鸦嘴
郗青巡演结束时，C市已是初秋。
午后的气温还残留着盛夏的闷热，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倒是先黄了一小半。青青绿绿的，人走在树荫下，尤其浪漫。
特别是，身边是你最爱的人。
肩并着肩，十指相扣。
秦砚垂眸看着身边的郗青，脚步很慢：
“难得啊，我们的角儿肯上脸陪我去看个电影。”
郗青瞬间感到被四周充斥着的酸味儿包围。
秦砚也学会了阴阳怪气，自打她巡演以来，总是揶揄她。要么抱怨郗青不重视他，要么抱怨郗青还不如把“昆曲”当男朋友算了！
可每次与郗青演出有关的事，秦砚又不遗余力的帮忙，甚至帮昆剧院联系巡演的演出公司……
郗青看他一眼，眉梢眼角都挂着笑：
“是啊，你可要好好珍惜呢！说不定，我待会儿就被院长一个电话叫回去了呢！”
话音未落，秦砚一把捂住她的嘴。
他身形高大，郗青虽然不矮，可跟他一对比就显得娇小可怜。
现在他一只手箍住郗青的小蛮腰，一只手捂住她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总有路人侧目，生怕是拐卖女孩的。
可那姑娘也没哭没闹，路人拧眉，搞不清状况，只能先观察者。
郗青拍了一下秦砚的大手。
秦砚看了看周围的路人，这才放开她，然后凑到女人耳边，语气很轻，男人气息带着一点薄荷的清凉。
让人酥酥麻麻的。
他吐气：
“乌鸦嘴！”
郗青耳后发痒，肩膀下意识颤了颤。
她回头，娇嗔地瞪他一眼：
“封建迷信！”
刚说完，电话响了起来。
来点人：俞院长。
郗青一愣，没想到，打脸来得这样快。
秦砚也愣在当场，表情逐渐不爽。
他一向是个要强的人，做所有事都希望自己是对的，让别人打脸。可这一刻，他无比希望打脸的是自己。
电话接起，那边俞院长的语气十万火急：
“青子，快快快！有要事商议！”
郗青：“……”
她看向秦砚，脸部肌肉僵硬，渐渐扯出个尴尬的笑。
秦砚呵呵。
郗青：
“院长，什么事啊？一定要现在吗？”
俞院长：
“大事！”
说完啪地挂断，似乎急着做所谓的“大事”。
郗青把电话揣回兜里，眼巴巴看着秦砚，可怜兮兮的，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小兔子。
秦砚捏了捏她头顶绑成丸子的小揪揪，哪还有不心软的？
他叹气：
“走吧。”
牵着郗青转身。
郗青：“嗯？”
秦砚：“车库。送角儿您去昆剧院！”
郗青噗嗤一笑，忽然踮起脚，搂着秦砚的脖子，吧唧一口。
热情的吻落在男人的脸颊。
女孩子的豆沙色唇膏散发着淡淡的橙子香。
秦砚像是中了邪。
一瞬间，失望也没有了，委屈也不见了，似乎为她一个笑，一个吻，他就可以付出一切。
忽然觉得，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也是一件很好理解的事了。
一路上，秦砚在安全范围内，开得尽量快些。
只是刚好遇上晚高峰，商圈到昆剧院的路堵得水泄不通。到昆剧院时，其他人都已经到了。
会议室里，宁艳透过雕花窗看见郗青，朝她招手，挪了旁边的空位给她。
秦砚在外面找了个回廊坐下，一边手机刷新闻，一边等郗青。
郗青进去，吐舌：
“不好意思啊，有点儿堵车。”
俞院长：
“坐坐坐。我现在说正事了啊！”
郗青环视一圈，看这架势，应该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
俞院长不是那种没事儿折腾下属的领导，一般的事他都自己处理，若非特别紧急，是不会在休息日把所有人都召回的。
俞院长手指敲了敲会议桌：
“梅花奖的申报通知下来了。”
听到“梅花奖”三个字，众人下意识直了直背脊。
郗青也不例外。
这是戏曲届的最高奖项，是每一个戏曲演员的向往。前些年，昆剧院也报过，只是没有一次上榜。
唯一一次，也只是几十年前，俞院长得过一回。
却也不是梅花奖榜首。
如今昆剧院的《锁寒烟》迎来了这么大的关注，这一次的梅花奖申报，大家都很期待。
可众所周知，一家单位只有一个名额。
众人面面相觑，尤其是经常当主演的几位，都跃跃欲试。
俞院长：“今天把大家叫回来，就是商量商量，咱们今年推谁。”
李珩四下看了看，最先开口。
他是大师兄，年纪也是最大的，今年如果申请不上，过两年估计就超龄了，一辈子与梅花奖无缘。
这个角度来说，推他上去也无可厚非。
李珩起身：
“我首先表示，今年我退出。”
众人：“……”
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李珩笑了笑，继续：
“我知道大家都在想什么，觉得我年纪大了，再不上就没机会了。可我自己也清楚，我所谓的代表作并不是独一无二的，我会的，别人也会。报我上去，得奖的几率并不是最大。”
况且，他这个岁数了，也注定要在C市昆剧院唱一辈子。有没有这个奖，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他不需要奖项的肯定。
他爱昆曲，会一生热爱，这就够了。
李珩刚说完，许绍也站起来：
“我也不参加。”
众人第二次震惊。
怎么，今天都发扬风格，舍己为人？
许绍：“我是大官生出身，现在却多演巾生，大官生的东西到底有些生疏了。今年如果要申报，只能报巾生戏，可我还是想以大官生的身份夺梅。所以，明年我希望重排《铁冠图》，如果我的崇祯帝演得好，明年我会来竞争的。”
说完他坐下，表情轻松又坚定。
一圈下来，最后合适的也只有郗青和宁艳。
俞院长的目光在她们身上流转：“你俩怎么说？”
宁艳：“我可以。虽然总演青子的丫鬟，可我对我的贴旦功底还是很有信心的！”
说完，她自信一笑。
俞院长：“那青子呢？”
郗青难得的不怂：
“我也没问题。虽然不能保证拿奖，但我也愿意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