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凶什么凶
一到下午，C市就特别堵车。
尤其昆剧院到S大学这条路。
郗青在出租车上堵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她急匆匆下车，脚还没站稳，手机忽然滋滋滋震动。
来电人：俞桑。
她是郗青的发小，也是S大文学院的辅导员。上周，她新开了一门戏曲赏析选修课，正好讲到昆曲《桃花扇》，她便邀请了身为昆曲演员的郗青来当助演老师，让学生们现场感受一下昆曲。
出乎意料的是，这种连演带讲的课反响竟然还不错。同学们大部分没听过昆曲，都好奇得很。
俞桑高兴坏了，选修课的好评度直接和她的绩效挂钩，她恨不得每天都把郗青抓来镇场子。
郗青当然也十分乐意。
现代社会，戏曲式微，昆曲更是小众中的小众。平时演一场戏下来，观众能有十来个已经不错了，其中还包括带孙子的、嗑瓜子的、接电话的……叽里呱啦，熊孩子你追我打，比茶馆还热闹。
这回她来帮俞桑上课，如果能吸引新观众到剧院看戏，哪怕一个，也是好的。
于是排练完，郗青就立马打车赶来。
俞桑性子急，从她一上出租车就开始催，电话、微信、QQ……轮番轰炸，郗青只觉得脑子都快被炸成浆糊了。
俞桑：“我们的青子小宝贝到哪里了呀？”
郗青顶着晕乎乎的脑袋，头顶的丸子头摇摇晃晃，一边小跑一边接电话：
“到了到了，进教学楼了，马上！”
俞桑：“109，别走错了哦！等你，么么哒！”
郗青一向路痴，俞桑对她是一万个不放心，“109”也轰炸了无数次。
郗青无语，说了声女王大人，小的知道了，才挂了电话。进了教学楼，一转角，郗青就看见旁边教室门上一个硕大的109门牌。
她看一眼时间，离上课还有5分钟，不觉松了口气，整理了一下头发，才走进去。
109是个阶梯教室，学生坐得满满当当，足有两百来号人，可比上回那个几十人的小教室气派多了。
俞桑这是出息了呀！郗青啧啧感慨。
她看着这两百个人，仿佛他们的小脑袋瓜都变成了一张张戏票。昆剧院平时卖不出票，郗青自从上班就没得过奖金，要是这两百人都能去剧院看戏，她是不是就不用天天吃土了？
郗青深吸一口气，今天一定要好好演。
没错，贫穷使她拼命！
不过……俞桑她人呢？
郗青扫视一圈，半个俞桑的影子也看不见。合着女王大人催命似的催，自己还没到？！
郗青呵呵，打算不管她，先放一段昆曲暖场。
讲台后的屏幕上还亮着《投资银行管理与实务》的PPT，应该是上一堂课留下的。
郗青点下右上角的叉，插入自己的U盘，打开《桃花扇》的PPT。她丝毫没注意到，满教室的学生正一脸懵圈地望着自己。
学生们低声议论。
同学A：“这就是新来的教授？好呆萌啊，看上去跟咱们差不多大吧？”
同学B：“谁能告诉我《桃花扇》是什么鬼？我们不是金融系吗？”
同学C：“管他呢！新教授这么可爱，还要啥自行车？”
……
播放器发出悠扬的曲笛声，郗青朝众人甜甜一笑，微微鞠躬：
“大家好，我叫郗青，接下来的几周，我会带领大家一起走进《桃花扇》的世界，体验昆曲的风采。我想请问一下，有多少同学是听过昆曲的呢？”
众人满脸迷惑，一张张脸都秒变问号表情包，没人举手。
郗青心道：看来都是戏曲小白。
她继续：“这样吧，趁着还没上课，我先给大家表演一段，大家了解了解。”
同学们：新教授秀啊……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郗青点开曲笛伴奏。
笛声悠扬，回荡在整个教室。
她顺势捻起兰花指，开口便是一支《桃花扇·眠香》中的【梁州序】：
“楼台花颤，帘栊风抖，倚着雄姿英秀。春情无限，金钗肯与梳头……”
郗青是闺门旦，唱的是李香君，此刻她眼波流转，身段娇柔，嗓音软糯，直把新嫁娘的风情演绎得淋漓尽致。
虽然她穿的是T恤牛仔裤，扎的是现代丸子头，但欲迎还羞的眼神，一颦一笑，直勾得人挪不开眼。仿佛这具现代的躯壳里，住的就是一位古代美女。
有学生都看呆了：“我宣布，郗青老师就是我的女神，我再也不逃课了……”
还有女生冒着星星眼：“啊啊啊，姐姐我弯了！”“姐姐我可以！”
当然，还有学生听不惯这咿咿呀呀的，直呼催眠。
郗青没注意这些，一旦开戏，她想的只是把曲子唱好。
她继续：“闲花添艳，野草生香……”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唱腔，接着一声刺耳的上课铃。
郗青转身，只见教室门口站着个年轻男人。
他身材高挑，穿着休闲衬衣配牛仔裤，一手拿着讲义，大长腿尤其显眼。只是他表情有点严肃，看着郗青拧了拧眉。
郗青一懵。
现在卡点上课的学生都这么嚣张吗？
正要让他赶紧找空位坐，只见男人迈开长腿，一步一步走近。忽然，他一个跨步站上讲台，居高临下看着郗青：
“赶紧找个空位坐下。”
郗青：“……”
接着，男人把她的U盘轻轻一拔，重新打开桌面上的《投资银行管理与实务》PPT，撑着讲台看向学生们：
“上课。”
同学们懵了。
郗青更懵。
什么情况？大学还有占课一说？她没念过大学，戏校毕业就直接进入昆剧团工作了，这是欺负她没读过书？
郗青挠了挠丸子头，眼巴巴望着男人：
“那个……我……”
“下课再说。”男人打断，对她已经很不耐烦。
学生课间胡闹也就算了，唱戏唱到上课还不停，当这是文艺演出啊！要不是他头一回上课，能直接罚她做融资方案做到怀疑人生。
郗青看着他凶巴巴的样子，有点怂。
下课再说就下课再说嘛！凶什么凶！
难怪没看到俞桑，原来是被占了课，怕出现丢脸，可这死女人为什么坑闺蜜呀！
郗青欲哭无泪，鼓着腮帮，找了个角落的空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