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她就是想蹭热度
现在还不到八点，戏应该开场不久。
昆剧院周围冷冷清清的，不像火爆的话剧、音乐剧演出，即使演出已经开始好久，都还有黄牛在剧院门口卖票。
这里不仅没有黄牛，连演出海报、预告视频之类的宣传物料也没有。只有售票窗口上贴着A4纸打印的节目单：
今日剧目：《牡丹亭》上本；
郗青饰杜丽娘，许绍饰柳梦梅，宁艳饰春香……
票价：60元。
朴实无华，可怜兮兮。
秦砚想起，就在今天早上，自己刚把人家送的票扔进垃圾桶，还带着一脸嫌弃的表情。
莫名其妙的愧疚感又涌上来，他拧了拧眉，在剧院门口驻足一阵。陆思齐的话又不合时宜地钻进脑子……
“失眠诱因——郗青。”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已……”
“相思病不用治……”
配上陆思齐那副故作专业的斯文败类脸，简直不要太讨打！
卖票窗口的大爷正准备关窗，见秦砚奇奇怪怪的，探出头来打量他：
“小伙子，有事吗？”
说来也怪，今天一口气来了好些年轻人，他在昆剧院工作几十年，也算见着奇观了。
秦砚一下回神，盯着节目单看了几秒：
“买票。”
秦砚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态，明明早上才扔了赠票，现在却自掏腰包买回来。要是让栾鹤立和陆思齐知道，只怕能“哈哈哈哈哈哈哈”刷屏，嘲笑他一整年！
可是一想起郗青那人畜无害的样子，秦砚就觉得自己扔票的行为是真混蛋！
他捏着票走进剧场，入口也没有人检票，松散得很。
舞台上，郗青一身淡青色苏绣戏服，挥舞水袖。台下零星坐着些观众，倒比秦砚想象的要多些，总得有好几十个。
剧情正演到《寻梦》一折，讲的是杜丽娘在梦中与柳梦梅两情缱绻后，春心萌动，到花园寻梦的故事，正好接上她和靳舒阳演的片段。
只见郗青绣鞋翻动，踏着台步走到九龙口，念白道：
“一径行来，但觉思情辗转，园内风物依然。”她手拿折扇，微微挽一个花，“趁此悄地无人，正好寻梦也……”
尾音拖长，渐渐淡去，剧场仿佛置身一片湖水。那个“也”字，就像投在湖心的一枝春梅，逗起涟漪，愈散愈远，回味无穷……
曲笛响起，鼓板敲了两下，舞台两侧的字幕机上显出曲子的曲牌【忒忒令】。
郗青缓缓吟出唱腔：
“那一答可是湖山石边，这一答可是牡丹亭畔……”
她把折扇往指尖上一靠，缓缓推开，配合着水袖翻动。
“嵌雕栏芍药芽儿浅，一丝丝垂杨线，一丢丢榆荚钱。线儿春，甚金钱吊转……”
硕大的舞台，只有郗青一人，没有任何道具，灯光也简单到极致，可舞台一点也不显得空。她指尖一指，仿佛就真开了一朵牡丹，水袖一拂，便是一片悠悠湖水。一座大花园，生生被郗青演了出来。
身临其境，不外乎如是吧。
秦砚凝着舞台，心中有些微微的颤动。
严格来说，这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看昆曲，不可谓不震撼。他虽然不懂专业的唱腔、身段，可人类的情感是相通的。所有的舞台表演，不过是以不同的形式，与观众产生共鸣。
在郗青身上，他看到了古时闺阁少女的情窦初开，热切又美好，纯粹到不染一点杂质。
她就这样，背负着杜丽娘的灵魂，从汤显祖的文字里，走到了他的面前。
也走到了他的心里……
秦砚看着舞台上的少女，娇憨迷人，宜喜宜嗔。似乎被剧情带动，他嘴角浮起浅浅的笑，不自主的，思绪飘得很远……
悠远的唱腔中，似乎过了很久。
“是这女的吗？”前排响起突兀的声音。
秦砚皱了一下眉。
沉浸式的欣赏被人打断，不太爽。
他朝前排看去，这才发现，前排居然坐满了人，占了剧场所有观众的一半还要多，基本是些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
前排的小姑娘们继续嘀咕，一面还拿着手机对比。
“照片虽然糊，但身材看上去差不多诶！”
“而且我在市昆剧院的官网查到这个郗青的简介，和小太阳市是同一所戏校毕业的，而且没差几届。不会是姐弟恋吧？接受无能啊！”
“看看看！”另一个女孩子晃着手机，“粉丝群里有人拍到小太阳的保姆车在市昆剧院送一个女生！就是她吧！”
“这不实锤了？”
“我去！她能配得上小太阳？要点脸好吗？”
“不会还想蹭着小太阳进娱乐圈吧！”
话音未落，女孩子们已经开始义愤填膺，恨不得冲上去把郗青薅下台。
“咱们要保护小太阳呀！上回杨云云就想和小太阳抄CP，蹭尼玛的热度！”
杨云云是新晋的流量小花，因为和靳舒阳演了一部青春校园剧而走红。
那段时间二人的CP势头大好，只是还没炒起来，杨云云就被靳舒阳的粉丝撕到自闭，捶她绿茶，蹭靳舒阳热度。为此，二人还专门发了微博澄清，说只是朋友。这件事闹得很大，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消停。
连秦砚也在刷经济新闻时，看到过关于这件事对两家娱乐公司股价的影响的分析，也算略知一二。
前排的粉丝们还在继续。
秦砚听了一阵，发现有两个正是自己的学生，在课后讨论靳舒阳和郗青上热搜的那两个。
其中一个好像还是粉头，只听她说：
“小太阳说过他不谈恋爱的，一定是这女的故意贴上去，想让小太阳塌房！咱们多拍点照片，去微博上把她爆出来，要蹭热度，就让她蹭个恶名呗！”
“陈丽姐说得对！我们作为小太阳的粉丝，得让她知道蹭小太阳的热度是没有好下场的！”
“小太阳就是人太好，任人宰割！我们得守护他呀！”
……
粉丝们你一句我一句，纷纷附和。
坐在后排的秦砚被吵得脑仁疼，眉头皱得更紧，俨然一片小山川。
他靠着椅背，双手抱臂：
“陈丽。”
男人声音低沉，压抑着不太爽快的情绪。
陈丽闻声一愣，一回头，就撞上秦砚那张臭脸。
比平时抽查作业的时候还臭！
陈丽面色一紧，把手机捂在胸口：“秦……秦老师……”
秦砚：“你在这里干什么？”
陈丽声音颤抖：“看……看……”
戏字还没说出口，秦砚道：
“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