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糖醋排骨
办公室里。
秦砚勾开百叶窗的一条缝，看了看下面的粉丝，又点开微博看了一眼。微博是他昨夜才下的，用得还不太熟练。
他刷来一阵＃靳舒阳超话＃，见没什么动静，才松了口气，坐在电脑前看盘。
郗青一脸懵地站在办公室中间，没反应过来。
秦砚掀起眼皮看她一眼，真像只受惊的兔子。
他憋着笑：
“听说你等了我很久。”
郗青脑子一团浆糊：
“刚才，你怎么……”
“有事吗？”秦砚打断，并不是很想解释自己的行为。或许，于他自己，也无法解释。
郗青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来。
她忙摘了耳机，收好曲谱，从背包里拿出昨夜整理好的资料：
“我想，关于昆剧院这个项目，我们可以再谈谈。”
她试探地看向秦砚，小心翼翼地把资料递过去。
秦砚扫也没扫一眼：
“我想，我也说得很清楚。这个项目于鹤行、于我，都没有投资价值。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别的投资人那里碰碰运气。不过……真心忠告，概率不大。”
郗青凝眉：
“既然如此，你昨天为什么去看戏呢？还是自费！”
秦砚滚鼠标的手一顿。
郗青继续：
“这是不是说明，你对这个项目，对昆曲，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兴趣？”
秦砚的手指在鼠标上停了两秒。
他抬眼看着郗青，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微微探身，嗓音低沉又撩人：
“谁说我是对项目感兴趣了？”
“那是什么？”郗青脱口。
秦砚面色一滞，接着垂眸一笑，不置可否。
郗青眉头皱得更紧。这人什么毛病？说话总是只说一半，和他有沟通障碍呀！
心好累，哭唧唧！
秦砚依旧看着她。哟，小兔子急了呀！
他笑了笑，道：
“这样吧，既然你人都来了。资料留下，BP我也帮你看看。”
“真的？！”郗青惊喜，一下就笑开了花，和舞台上温文尔雅、笑不露齿的大家闺秀完全判若两人。
秦砚点了一下头：
“但不保证有用。”
有一说一，即使他昨天去看了《牡丹亭》，也承认昆曲真的很美，但他还是不认为这是一个可以操作的项目。
难度过大，性价比不高。
可小兔子太坚持了。
他能怎么办呢？
郗青有点过于兴奋了，一面摇手一面道谢：
“没关系没关系，只要秦教授能帮忙看看就好，你那么厉害，一定能让我们的BP产生质的飞跃！”
秦砚：“……”彩虹屁倒是吹挺好。
郗青：“那谢谢秦教授了，我回头再来请教，就不耽误你的事儿了。拜拜！”
“诶！”秦砚叫住她，“吃午饭没？”
郗青一愣，摇摇头。
难道秦教授要请她吃饭？真是个慷慨的好人呀！
秦砚：“请我吃饭。”
说完，他随手抓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迈开大长腿出门。
郗青：“……”我收回刚才的评价。
走廊上，学生、老师来来往往，郗青默默跟在秦砚身后，灰溜溜的。
也不知道秦砚要挑什么地方，贵不贵？她偷偷打量一眼秦砚的装束，哎……别能吃掉自己两个月工资吧！
一时嘴角抽搐，颇觉肉痛。
正走到大楼出口，郗青眼前忽然一黑。秦砚把外套随手一抛，罩在她头上。
郗青一愣，从衣服缝里探出一双大眼睛。
这是什么操作？
秦砚继续走：
“靳舒阳的粉丝盯上你了，不想上热搜的话，就遮好。”
郗青额角一跳，立马裹紧，一面左右观察。
果然，周围一些学生举着手机，假装玩儿手机，其实看角度就知道是在拍她。
其中一个，还是刚才给她带路的小姑娘。
哎！大意了，大意了……
郗青：“谢谢你啊，秦教授。”
秦砚闻声，垂眼看着她。
小兔子的声音脆生生的，隐约有些昆腔念白的味道，吴侬软语，酥人骨骼。
秦砚带着她来到教职工食堂，限量糖醋排骨已经被抢完了，他有点不爽。
原来是吃食堂呀！郗青松了口气。
她看向秦砚：
“你喜欢糖醋排骨？”
秦砚没说话。
郗青继续：
“我会做呀！下回给你带呗！”
秦砚一愣，倒没有假客气，只笑了笑：
“是喜欢。”
没有了首选的菜，二人随便叫了几个小炒，在角落的位置坐下。教职工食堂不对学生开放，郗青左右看看，确认安全，这才放心地摘下外套。
秦砚：“昨天在剧场捣乱的也是她们。抱歉，是我没管好学生。”
郗青摇摇头，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
“只要秦教授答应帮我们改BP，她们天天来喝倒彩都没关系！”
“咳咳……”秦砚呛了两口，只觉得郗青心真大。他缓了缓，看郗青一眼，犹豫了好一阵才说，“那个，其实，如果你不知道怎样改BP，可以来听我的课。”
郗青握着筷子：“哈？”
秦砚面色一紧：“我开玩笑的。”
“好啊。”郗青弯眉一笑，送一口菜进嘴。
秦砚一怔。
答应得这么爽快吗？
还是，这本来就是个很随意的提议，只是自己太过紧张了？
郗青又吃两口菜：
“对了，下周我演《玉簪记》的折子，秦教授要来看吗？”
秦砚嚼肉的腮帮子一顿，猛嚼两口，咽下去，面上倒还保持着学者的优雅。
“好。”他道。
似乎怕回答慢了，郗青就收回邀请似的。
他拧了拧眉，自己真的太不正常了！一定得去陆思齐那里开点药！
饭后，秦砚送郗青到校门口。
春日的S大校园很美，沿路有成片的蔷薇，有时又穿过排排紫藤，暖风拂过，藤丝飘飘，直往人发丝上勾。
郗青看着，不自主低声哼唱：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
这是《牡丹亭·游园》里的句子。
秦砚走在她身边，四周是暖软的风，耳畔是暖软的音律，人也不自主地变得温柔。
他放慢脚步，深吸一口气，这是春天的气息。
似乎，这也是他来到S大后，第一次认真地去感受春天。
那么美，那么柔，那么动人……
校门口，郗青向秦砚道谢，正要把外套还他。
秦砚：“拿着吧。说不定她们跟你出校门呢。”
“那谢谢了。”郗青含笑挥手，“下回和糖醋排骨一起拿给你。”
说完，女孩子转身而去。
秦砚微愣，目送着她的背影，像一阵青烟，也像她的唱腔，来去了无痕。
糖醋排骨……
秦砚心里默念。
他垂眸一笑，倒是未尝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