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坚守底线

芙蓉突然发现宋词比前一段时间憔悴多了，他的两鬓居然有了几丝白发。宋词深深地再吸了一口然后立即又将烟头掐灭放进烟灰缸里：“在家里雨竹只允许我在卫生间里抽烟。对不起！”芙蓉摇摇头：“别客气，真的，您随意！想抽就抽！再说您抽的可不是烟而是雪茄啊！”

宋词笑笑端起了茶杯：“今晚怎么想起突然给我升级了？被一个心字抬着，我好像觉得不是飘飘然而是高处不胜寒啊！”

芙蓉的目光瞬间变得柔和起来，像和煦的春风：“老宋，你长期出差在外还是要注意保重身体才是。年龄不饶人，以后还是尽量培养年轻人去跑市场吧。留点时间在家多陪陪雨竹。少是夫妻老是伴儿呀！你们俩在大家眼里可是模范夫妻哟！”

宋词放下茶杯，两眼变得迷蒙起来，就像刚被茶杯里泛起的水雾罩住了。芙蓉感觉他的目光虽然落在自己身上却并没有聚焦。他的沉默让芙蓉产生了瞬间的压抑，甚至有了突然抽身离去的念头。不过一想到即将被他狠心抛弃的雨竹，又于心不甘，好像受伤的人不仅是雨竹还有自己。是的，自己和雨竹原本就是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姐妹。一股酸涩感突然像毒蛇一般攫住了她的咽喉，让她觉得窒息，脸色立刻变得惨白。而宋词低沉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沉闷：“几天前，我去参加一个大学同学的葬礼。他一个月前才查出肝癌，还不到一个月就走了。你说，生命如此脆弱，我有什么理由不善待自己的余生呢？”宋词哽咽着不能自持。

芙蓉一时有些恍惚不知道再说什么好。看来，他同学的“意外”给他带来了冲击波。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是理解宋词的，毕竟人生难得一知己。如果宋词确实深爱那个女人，离婚原本也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自己不是也曾期望“老狼”离婚吗？可是，那离婚的对象偏偏是自己十多年来情同手足的朋友，不，是不是姐妹却胜似姐妹的亲人，那痛就是锥心的无法忍受的。雨竹那么单纯那么善良，毕竟不同于自己。芙蓉觉得也许自己经历的风雨太多，所以承受力比较强。可雨竹却一直生活在和煦的春风里，如何能够承受得起这突然降临的风霜雨雪？不行，我一定要同她站在一起，共同迎战暴风雪。

良久，芙蓉想出了缓兵之计：“老宋，是那个女人提出来非要同你结婚不可吗？能不能介绍我认识一下，让我来同她谈谈。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雨竹的。”

宋词竟然羞涩地笑了笑：离婚是我自己的事，我认为在我没有离婚之前，我不配拥有她的爱情，再说如果那样的话，我自己也会瞧不起我自己。也许有的男人可以做到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可我做不到。再说，那也不是我宋词做人的风格。雨竹这么多年来对我在生活上的体贴照顾我非常感激，但也非常苦恼。其实，我也很会做菜的，可是我故意什么也不做。因为那是她引以为自豪的事，我不忍心让她觉得自己唯一骄傲的资本也没了。毕竟她是一个缺乏自信的女人。说句隐私的话，自从她生了儿子后，我同她上床就仅仅只是完成一个做丈夫的义务。在家里，我觉得自己的灵魂很孤独，所以我乐意出差，因为出差既是我的工作，也是我最好的逃避方式。也许在许多人眼里，我是一个“好老公”，一个既能赚钱又没有桃色新闻的好男人。可是，有谁知道我内心的向往？我想，婚姻不应该仅仅只是用责任和义务包裹的外衣吧，她更应该是蓄满真爱和温情的湖水，让人乐意沉溺其中……牺牲固然是一种美德，但似乎有违人性。曾几何时，也想这么多年都挺过来了，现在已是奔四十的人了，就这么过下去吧。可是那天，当我目送老同学的躯体推进火化炉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他在对我大声呼唤：“宋词，珍惜自己的余生吧！如果有来世，我一定要按照自己的心愿生活！”我知道老同学是带着遗憾走的。刚得知他住院时我去医院探视过他。本想出差回来的第二天再去看他，可那天凌晨五点，他便离开了人世。他才不到四十岁呀。在他的葬礼上，有一个女人引起了我的注意，她虽然没有在人前掉一滴眼泪，但她的哀伤让我心颤。那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让人触目惊心。于是，我猜测她是他的“爱人”，他心中真正的爱人。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芙蓉长长地嘘了一口气，“你指的该不是她吧？既然她是你同学心目中的爱人，她未必也会接受你的感情。所以，你想离婚的事是否显得有些一厢情愿？”

“当然不是她！”宋词一下激动起来，“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言毕，两眼默默凝视着芙蓉，那目光颇有些“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的意味。

芙蓉涨红了脸：“老宋，你开什么玩笑？你怎么可以……”说着差一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好像宋词在她的座位上安装了定时炸弹。

宋词却一脸平静：“真的就是你，所以才会让我受这么多年的折磨。原来一直不敢对你说……现在终于可以面对你说出自己埋藏了多年的心里话，我觉得自己也算不虚度此生了。我和雨竹是夫妻，可是我没有和她产生过爱情。她是一个好女人，但爱情却是另一回事。我也说不好，爱情应该是一种感觉吧，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长期出差在外，我居然对她没有产生过思念和渴望。我知道你同雨竹之间的感情，所以我一开始就告诫自己，不能对你有非分之想。可是，爱情并不听从我的意志，这么多年下来，她根植于我的内心，已经长得枝繁叶茂，终于刺破了我心灵的天空。她要阳光，你说我能够扼杀她吗？再说又能够扼杀得了吗？爱情不是排队买票自然没有先来后到，更无所谓尊贵与卑贱。爱情既可以是心心相印，也可以是一个人的独角戏。也许我不应该打搅你，可我总想对你表白，我在梦里常常和你在一起。我希望你不要把这视作卑鄙，也不要认为是对你的冒犯。因为，因为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别！”芙蓉连连摇头“这绝对不可以的！”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她赶紧压低了声音：“老宋，你可真够狠的，不但要往自己身上套十字架，还要让我也跟着你一起下地狱……你于心何忍？想想看雨竹知道后会是什么样子？你就是她的天！失去你她的天就塌了！明白吗？你让我如何去面对雨竹，面对我们十多年的友谊？再说你就那么自信，凭什么我就一定也会……喜欢你？”话虽如此，芙蓉的内心却突然间萌动了一丝暖意。那一刻，她甚至希望眼前的宋词不是宋词而是“老狼”。

“那是因为我是雨竹的老公，所以你根本就没朝那方面去想。可一旦我不是雨竹的老公了，我想如果你抱着一颗平常心来了解我，也许你就会喜欢我的。当然，也许你最终还是不喜欢我， 不过那也没有关系，毕竟我为自己的心愿努力过，也算是对自己有了一个交待。”宋词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这番话后立刻瘫坐在椅子上。但那充满期待的目光却不肯就此搁浅而是掠过险滩一意孤行，让芙蓉震撼。

芙蓉以前从没有端详过宋词的目光。“老狼”的目光在她眼里永远是温婉的甜蜜的，仿佛人间四月天（即使是在床上，那目光也是柔和的，带着丝丝甜味儿）；而此刻宋词的目光却像奔流的江河，浩浩荡荡，不可阻挡，颇有“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气势。一种混合着幸福和痛苦的情感在芙蓉的心里纠结成团，然后开始不停地搅拌，紧接着，两行热泪无声滑落……

芙蓉的突然失态让宋词一泻千里的目光打上了休止符，犹如浩荡的长江水突然遇上了三峡大坝。他的身体从椅子上直立起来又很快落下。面对芙蓉滂沱的眼泪，他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手足无措。尽管内心深处很想张开双臂紧紧拥抱芙蓉，但却担心如此可能会招致芙蓉更激烈的反应而只能作罢。僵持的空气让他的背脊渗出了汗液，脸上也布满惶恐。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起身慢慢走近芙蓉的身旁，一边递给她纸巾一边叹息：别难过，都是我不会说话，请你原谅我的冒昧。我真的希望带给你幸福和快乐！当然，也想和你共同分享人生的酸甜苦辣。

“老宋，别犯傻，千万别把宝押在我的身上。我不值得你花那么大的代价。尽管我现在依然单身，但我早已心有所属，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圣洁和完美。所以，请你千万千万不要那么想。忘掉你刚才所说的话吧！”芙蓉一边用纸巾拭泪一边用哀求的语气对宋词说，“今天的一切就让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和雨竹是我心里的一道风景，让我永远保留这道美丽的风景吧！”

“最长情的告白就是陪伴”。宋词的一席话，让芙蓉触摸到了爱的温度。但她只能选择拒绝。她不能背叛友情，尽管时下不少影视作品渲染闺蜜之间的爱情争夺战，但她始终坚持做人的底线。在友情与爱情之间，她没有取舍，只有坚守！她相信宋词最终会好好地维持他与雨竹的婚姻。这样，他们依然还可以做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