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爱的宣言

芙蓉的判断被宋词否定了。在两江汇茶楼的一个雅间里，他一见面就坦率地告诉芙蓉：“我想同雨竹离婚！”那神情相当的沉稳，显然经过深思熟虑。

“什么？你要同雨竹离婚？”芙蓉一下呆住了，想当初丈夫有了外遇她也没有这样惊诧。她两眼盯着宋词半天说不出话来。

宋词平静地迎着她的目光，好像经过运筹帷幄似的。良久，芙蓉缓缓地吐出一句：“怎么好好的就一下子想到要离婚？你该不是遇见鬼妹了吧？”联想到宋词一贯的好男人作风，她实在找不出别的理由来。

“不是鬼妹，是一个集真善美于一身的好女人！”宋词直视着芙蓉，“你说，为这样的女人该不该离婚？”言毕端起茶杯示意芙蓉也喝茶。

“那雨竹呢？你难道从来没有爱过她吗？”芙蓉两眼咄咄逼人，她觉得宋词太狡猾了，不由联想起《潜伏》里的余则成。但同时又忍不住为雨竹心酸，一下觉得她比自己更加命运不济。想当初自己的老公毕竟还不想离婚，而宋词竟然如此绝情。那一刻，她觉得宋词真是个伪君子。一个潜伏在雨竹身边长达近十年的“特务”。

芙蓉固执地认为，70后大学生在两性关系上应该保留一些传统意义上的东西，不能像80后90后一般前卫和时尚。宋词今晚的“开场白”仿佛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将芙蓉内心飘扬的旗帜打翻在地。

沉默良久，芙蓉慢慢恢复了理智：“雨竹做错了什么？！也许她不那么出色也不再年轻，但她那么在乎你，你就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老宋，别那么狠心，还是顾忌一下雨竹的感受吧。如果你实在已陷得很深，那么就同那个女人做情人吧，只是千万别让雨竹知道。我会为你保密的——只要你不同雨竹离婚！”

宋词的面孔掠过一丝惆怅，芙蓉立即趁热打铁：“老宋，我知道你是一个很理性的人，也许那个女人确实让你产生了美好的感情，可是，看在你们夫妻多年的情分上，还有你们的宝贝儿子面上，你还是权衡一下得失吧！有时，做情人未必就是不道德，也许也是一种高尚。”不知怎的，芙蓉又联想起了“老狼”。此刻，“老狼”的形象突然又变得可爱起来。他不肯离婚自然也是不愿伤害那个女人呀。这至少说明他慈悲。可平时沉稳持重的老宋怎么一下子就跟个80后似的率性起来？真是城府深呀！哼，知人知面不知心，原来老宋还喜欢玩这么一手。可怜的雨竹！转瞬之间，芙蓉眼里竟然有了审视的目光。

“可是”，宋词犹豫一阵后终于鼓起了勇气，“我以为你跟雨竹不同，是一个有主见有思想的知识女性。当初你面对丈夫的出轨都能像拉娜一样出走，现在为什么居然劝导我做伪君子呢？”

“我也觉得奇怪。”芙蓉不温不火地回敬，“时下有外遇的男人不计其数，但十个里面有九个不会主动离婚。他们美其名曰‘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为啥子你就那么君子坦荡荡呢（心想：恐怕是被狐狸精缠上后脱不开身了吧）？你不惜将家里的‘红旗’砍倒小心自个坏了自家的风水哟！”接着，芙蓉为宋词讲述了一个抽签的真实故事，希冀用“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方式攻克他的内心防线，最终使其“回心转意”____

若干年前，朋友的先生有了外遇，但朋友一直蒙在鼓里不知情。某日，朋友和自己的先生偶然路过一个寺庙，遂进去参拜佛像后各自抽了一签。朋友抽了一个上上签，内容大致是事业有为。以后若干年内，朋友的职位果然一路飙升。而朋友的先生那日却抽了一个奇怪的签。朋友事后才知晓，自己先生那日抽签的内容大意是“迷途的羔羊啊，必须悬崖勒马，否则将会家破人亡”。

原来，朋友的先生早已有了婚外情，不过一直做不了取舍。因其掩饰得很好，所以朋友自己居然毫无察觉。当日抽签后，朋友的先生虽然在她面前不动声色，甚至连抽签的内容都没有泄露，但是，他自己的内心却受到了很大的触动，甚至还有莫名的恐惧。事后，他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了断了自己的婚外情。朋友万万没有想到正是这次偶然的抽签，让自己濒临破裂的婚姻转危为安化险为夷。

时隔多年，当朋友对我讲述此事时依然唏嘘不已,连她本人都感叹她先生此签抽得真是太神奇了。用她的话说，如果不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一定会以为她先生所抽的那个签可能是被人故意做了“手脚”。

我也暗暗称奇。虽说大千世界原本无奇不有，可这样的抽签稀奇事本人也还是头一遭见识。是天意？是宿命？没有答案也不必深究，重要的是当事人自己作出了选择。有些时候，命运看似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其实不然。一个巧合或者一次机缘都会让其改变原有的航线。蝴蝶效应也罢，佛法无边也好，作为大自然的一份子，人类实在是难以超凡脱俗，凌驾于万物之上。孔子曰：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天地的法则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它自身诚一不贰，化育万物，不可测度。天地的法则是：广博，深厚，高超，精明，悠久，长远）。正所谓：人在做，天在看；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故此，芸芸众生中的你我，凡事应当三思而后行，切莫心存侥幸之心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亏心事。每日三省吾身，从心所欲不逾矩。

言毕，芙蓉漫不经心端起茶杯品茗，心里却暗自揣测宋词可能会有所触动。因为她听雨竹说过近些年宋词每年正月初一都要到华岩寺烧高香。联想起梅不时到杭州灵隐寺烧香的事，芙蓉感觉“信佛”好像成了时下商界人士的群体意识。不过芙蓉觉得此事有些冷幽默。相比虔诚的藏族同胞，某些有钱人信佛有些“变味”。

“既然是真心喜欢一个人，我觉得就应该和她一起享受阳光下的爱情。内外兼顾的做法其实对三个人都是伤害。”宋词迎着芙蓉惊诧的目光侃侃而谈，“再说，我早已厌倦了商界的尔虞我诈，这些年为了赚钱常年在外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真的很累。我渴望一份美好的情感生活。两心相知两情相悦。而这一切，雨竹没法给我。眼看春节就要到了，又是新的一年。而我是奔四（四十岁）的人了，总该为自己活几年吧？”

芙蓉没料到宋词会大发感慨。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宋词见芙蓉不语又继续发表宣言：

“我是真心爱她的，我以为只有离婚才能证明我对她的那份真情。对雨竹，可能是有点残酷。可是没有爱情的婚姻对我不也是一种残酷吗？离婚后雨竹也许会找到一个更适合她的人。她的精神世界太简单。我并不是说简单就不好，只是不适合我自己。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更喜欢精神世界丰富一点的女人。我觉得人们对婚姻的认识有很多局限性。人们似乎很在意婚姻的外在形式，而对婚姻的质量却不闻不问。好像能够白头偕老的婚姻都是完美的，离婚总是大逆不道。尤其是因为外遇而离婚更是被视为道德败坏。可是，如果没有外遇的参照，人又怎么能够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是更适合自己的呢？恩格斯说，婚姻之不可离异是产生于私有制的风俗习尚，在未来将会消失。他认为，爱情是婚姻的基础，如果没有爱情，婚姻也就失去了基础。然而，时下的人们对那些‘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伪君子司空见惯，社会似乎对此也持包容的态度；而对敢于撕破伪装追求一份真爱的人却反而视为大逆不道。这样的价值取向无疑助长了时下的社会风气。”

或许是因为芙蓉的目光太惊诧的缘故，宋词猛地打住了自己的慷慨陈词，就像踩了一脚急刹车，显露出一脸的尴尬。

芙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端起茶杯大喝一口，然后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我明白了。宋总是想让我做说客——帮您劝说雨竹同您离婚？！”芙蓉第一次对宋词用了“宋总”，这让宋词有些意外。一时有些黯然。良久，他两眼炯炯有神地注视着芙蓉：“我怎么会让你去当说客？!”见芙蓉不置可否的表情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对雨竹，我自然会尽到我该尽的责任。家里的一切：房产、存款统统归她。我会让她的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我对雨竹现在只有一份传统意义上的夫妻情，也就是人们通常比喻的亲情吧，但绝对不是爱情。我曾经也想克制自己，而且已经克制了这么多年。原来以为可以克制一辈子的，可是，一件偶然的事让我突然明白，人生那么短暂，为什么不大胆地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如果带着遗憾离开人世，我觉得自己太窝囊，太亏了。这一生也就枉自为人了。”宋词说着说着就掏出了一支雪茄，正欲点上赶紧又停住了。目光里尽是歉然。

芙蓉示意他点上雪茄：“没关系，你想抽就抽吧。”内心却在嘀咕：好像以前没见过他抽雪茄，怎么现在突然“升级换代”了？难怪私生活也要“提速”，真是与时俱进啊！关于雪茄，芙蓉只知道一些皮毛：雪茄是种奢侈品。在中国的一些五星级酒店内，买一支最低也要数十美元。看来有钱的宋词真不是“宋词”，原来还以为他超凡脱俗呢。

宋词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上了。他不再顾忌芙蓉的反应，深深的猛吸一口，就像饥饿的人咬住了一口面包似的贪婪。芙蓉很惊诧，因为据说抽雪茄跟吸烟是两个概念，只吸到口，不同于吸烟（一吸烟就把烟吸到肺部）。抽雪茄是种享受，不能狂抽，避免雪茄烧的太快或太热。有规律的每次一小口的抽，慢慢享受，不要将雪茄变成一团火球。宋词不可能也不应该是第一次抽雪茄吧？虽然自己是第一次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