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意外中奖

老狼的短信让芙蓉从剑拔弩张中获得了片刻的安宁。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梅不再提及裁人的议题，而是将职工轮流值日的提议当成了“锦囊妙计”准备予以推行。面对芙蓉的慷概陈词，她最终粉面含春威不露。芙蓉心理明白：她的嗜好就是想做啥子就做啥子。“吃奶”算什么？“吸血”都可以！

就说这会议室吧，最初的设计是长方形的房间配椭圆形的会议桌。可装修正式动工后，她突然要把会议桌改为三角形的，为此装修公司大为恼火。她私下对芙蓉说“三角形最稳定”。可芙蓉觉得特别扭。芙蓉喜欢“和谐”。一走进会议室，望着那棱角分明的三角形会议桌，心里就涌上一股生硬的感觉，鬼知道她哪来的灵感弄出个这样的“创意”，该不是受美国五角大楼名字的启发吧。公司员工把这里戏称为“金三角”，在此召开的会议自然也就成了“金三角会议”。然而，此刻的芙蓉觉得这“金三角”简直就是“灰色地带”。

芙蓉明白她对行政总监的赏识实际是受利益的驱使，对此她可以理解。作为商人，她的生存法则的第一条肯定是“利”。但这样过分的献媚未免也太恶心了吧。不管她来头多大，毕竟少德无才。多么美好的平安夜，她让大家牺牲休息时间跑到公司来，并不是讨论什么关系到公司重大利益的紧急问题，而是再次抛出年年推行的末位淘汰制，这本身就是对到会者的极端不尊重。对此，芙蓉不能不心怀不满。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她不但要抛出裁人的老调，甚至还要赞赏行政总监讨好推出的“值日”的创举。两个被利益纠结成团的女人一唱一和，将“平安夜”吉祥的氛围洗劫一空。芙蓉胸中郁结的愤懑就像煤气罐，随时都会被引爆。

想当初公司创业时还不是员工轮流值日做清洁。岂止是做清洁，还要自己踩缝纫机做绶带和手工扎红绸花（绶带和红绸花都是活动用品），自己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妥。但公司发展后请了一位下岗女工做清洁，工资也不过每月五百元。几年过去了，公司的办公场地扩大了好几倍，而给清洁工的月工资也不过只有区区八百元。芙蓉有几次私下建议她给清洁工发点儿年终奖，但她都以清洁工不是正式员工为由拒绝。

那年年终吃团圆饭搞抽奖活动，芙蓉坚持让清洁工也参加，她勉强同意了。结果，女清洁工抽到了唯一的特等奖，奖金2000元。芙蓉为清洁工高兴，让梅亲自为清洁工颁奖，她开始有点儿不悦，她原本希望是她请来的客户中奖的。但芙蓉附在她耳旁提示：“这是展示公司形象的好机会，你看那几位你请来的客户都在为女清洁工激动，这正好说明本公司对普通员工的尊重和厚爱，也说明抽奖活动的公正。你不是常说天道酬勤嘛！”

她这才心领神会，喜气洋洋地上台颁奖。面对全体员工，面对几个重要的客人，她紧紧地握住女清洁工的手：“我代表公司领导层和全体员工向你表示深深的感谢！几年来，你为我们大家默默地付出，付出就有回报。天道酬勤，天道酬勤啊！”

第二天，她特意吩咐芙蓉安排媒介部到报社上一篇新闻稿。芙蓉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因为她经常教导自己：要学会放大公司的成绩。凡是有利于公司形象的事件都要合理“放大”。比如公司组织员工义务献血呀，参加辖区的植树活动呀，为福利院孩子捐款呀，统统要登上主流媒体的版面。第二天，梅同女清洁工握手的照片见诸报端。原本想春节后就辞职走人的女清洁工自然留了下来。她对芙蓉悄悄说：本来有一个朋友推荐我到一家大公司做清洁，说好了月薪一千元。可冲着你们公司的情谊，我留下了。

如果公司确实陷入危机，那么公司削减人员完全是顺理成章的事。国家相关法律也是允许的。问题是公司的经营状况几年来一直是稳步前进的，又何必多此一举？什么末位淘汰制，本身就争议不断，本公司何必生搬硬套。

芙蓉以为，梅之所以喜欢别出心裁玩花样，并非是想提升公司的软实力，仅仅只是要显示她作为老板的权威罢了——我的地盘我做主。随着她财富的日渐积累，芙蓉同她之间的情感却日渐疏远。曾经她凡事都愿意倾听芙蓉的意见，但后来却喜欢独断专行一意孤行，好似唯有如此，才能显示出她的威严。

她喜欢强势，要求行政部门的人员到政府部门办事也要“强势”。行政部主管私下向芙蓉诉苦“我们办事时不被刁难推诿就该烧高香了，岂敢强势？事情办不好总是我们的错，老大以为人人都能像她一样长袖善舞，谁还出来打工呀？”

其实，芙蓉清楚，梅并非什么时候都强势。在某些时候她很会示弱，甚至可以泪流成河，只要有这个必要。比如早年要拿下某个项目时，她会娓娓倾述作为一个女人创业的艰难和自己苦难的童年（母亲卧病在床，自己小小年纪就协助父亲承担家庭重担），让别人刮目相看，心生恻隐。

财务总监见女老板梅同芙蓉之间形成对峙的局面很为芙蓉担心，于是想缓和一下气氛。她的柔和的目光与梅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就像流星一般滑过去：“我看这样吧，公司不是还有工会么，让工会组织员工先集体讨论，等意见汇总后我们再开会讨论确定不迟。”

“好，我看这样先民主再集中的方式可行！”驸马爷几乎有些激动起来，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梅：“看来公司当初成立党支部、团支部和工会组织的做法，还是有前瞻性的嘛！据说在行业内我们是首开先河……”

“屁大点儿事有讨论的必要吗？”梅猛地打断驸马爷的发言后面向行政总监发布号令：“你立即起草全体员工轮流值日的文件。对，还要制定详细的考核标准，比如桌面、地面、门窗和卫生间等要做成怎样才算合格，然后从元月一号起正式执行。不参加值日者或值日不合格者，一律处罚！连续处罚三次以上者，取消年终评比公司先进员工的资格。”

驸马爷身为公司总经理被梅一番抢白后目光变得有些黯然。他的棱角分明的嘴唇虽然有些沮丧但无奈只能闭合，让人联想起突然收紧的货币政策。芙蓉有些怜悯地看着他，暗想：或许只有到了“梅姐”渴望亲昵的时刻，他的“货币政策”才能放开。

“那我们如果因为工作原因不能参加当天的值日怎么办？”007原本是个小白脸，此刻因为激动白皙的面孔已经微微泛红，声音也显得有一点儿沙哑。

“就是，我们创意设计人员如果值日当天正在赶稿咋办？”留马尾的寅次郎也有些沉不住气。“马尾”在他的后脑勺跟着他焦躁不安，左右晃动。

芙蓉知道马尾的苦衷，毕竟搞设计的人最忌讳做事时被打断思路。公司的客户都是“大爷”，要上广告时却不急着定稿，致使稿件“难产”可谓常事。而稿件发送延误不仅媒介部要被媒体臭骂，设计部也得被迫加班。公司毕竟得以业务为重。因做清洁让设计人员放下工作不仅得不偿失而且颇为“喜剧”。芙蓉以为这下可有好戏看了。岂料，梅思维敏捷一锤定音：“自己内部消化，部门内部人员自己协商解决。”

见大势已去，芙蓉知道自己无力回天，于是希望会议赶快结束。老狼的短信让她早已没有心情再关注这些鸡毛蒜皮的杂事。甚至于公司能否中标她都觉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梅却意犹未尽，突然提出要请大家一起吃烧烤。

行政总监雷厉风行，第二天就弄出个详细的值日考核方案。芙蓉望着那一条条一款款的细则，知道她是从专门的清洁服务机构那里抄袭来的。可是，对于非专业清洁服务人员的公司员工来说，无异于是“鞭刑”。凭什么要接受这样的专业考核？

有员工私下请教芙蓉：“我们自己花钱请别人帮着值日可以吗？权当交罚款一样。”芙蓉笑笑：“请教行政总监去吧。”后来听说有好几个部门的员工私下组织起来凑份子准备合请一个在公司制作部做临工的“棒棒”（搬运货物的农民）代劳，但还未实施，就被明察秋毫的行政总监上报给梅了。梅立即辞退了那名临工。行政总监给大伙儿的解释是：公司的规章制度必须严格执行。一个热爱公司的人怎么可以连值日这样的事情都做不好呢？再说让一个“棒棒”来做清洁，公司的财产安全谁负责？值日是一件多么有意义的事，既锻炼了自己的意志品质，又培养了劳动观念，还免费为自己健了身，简直就是不花钱的减肥运动，多好！

有员工调侃：“你这么喜欢做清洁，为何不开一家家政服务公司呢？自己当老板多好！”

行政总监愣了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来。

她让芙蓉在发放的文件上签字的时候，满脸的芝麻点似乎跳起了迪斯科。芙蓉打破惯例，在签上自己的名字后留下了一句“保留个人意见”。行政总监用看外星人一样的目光望着芙蓉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