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长袖善舞
两天后行政主管到芙蓉办公室诉苦：“老人家，我们部门真是倒八辈子血霉了！”
芙蓉笑笑：“打住！现在俺可不是你的上级哈，有苦找你的上司倾吐去！”
主管将声音压低了好几度继续倾诉：“现在老大的清洁该我们做，这个没话说。不过就是让我们多出点力多出点汗个嘛！人家都说了，这可是不花钱的减肥运动，等同于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再说，就算老大本人有身先士卒的姿态我们也担待不起。这个嘛，地球人都知道！再不懂事的人都醒豁（晓得）。搞不懂的是，有些人自己做清洁明明都是捏着鼻子哄眼睛，却还要装模作样指手划脚考评别人。况且一次不合格就扣几十大洋，你说这还让人活不活？我们这些打工仔可是要付房租或按揭的哈！每个月的安排都是精打细算的，平白无故一次除脱好几十块，一个月下来恐怕月底只有唱空城计了！”
芙蓉苦笑一下自我调侃：“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能熬就熬吧！”
“熬，熬成个阿香婆！”行政主管瘪瘪嘴，“可是老子偏不想当阿香婆，只想做白娘子！”
芙蓉忍住笑，捏了捏她腰上的赘肉道：“就你这贵妃样还幻想变成赵雅芝？好呀，那就该天天做清洁——像当年的地富反坏右一样脱胎换骨！”
元旦前夕，千江月广告最终在报纸媒体和两个电视频道成功中标。继续做电器行业的报媒广告代理。
所谓中标与否，并不完全是公司之间实力的竞争，许多微妙的东西局外人很难搞懂。作为在这个行业混迹了多年的“江湖人士”，芙蓉自然略知一二，但她滴水不漏，公司的同仁几乎也就无人知晓。
其实作为女人，她还是能够理解梅的一些做法，毕竟一个女人要撑起一片天也并非易事。“长袖善舞”在舞台上是令人赏心悦目的艺术，在商战中却是“隐形的翅膀”，充满玄机！
盛典广告再次中标财经行业的广告代理。
看来，文静确实是一个不简单的女人。不过也有传言，说报媒这么做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原来，盛典老板除了承认对宣传部副部长已经构成事实的行贿行为，没有再“吐”（供出）别的行贿对象。这无疑让那些热锅上的蚂蚁们稍稍心安一些。
早些年，盛典广告老板从事的是摩配行业。当年的摩托车行业在C市可是牛逼哄哄的行业，做摩配的老板几乎个个都发了大财。不过，花无百日红，摩配行业后来又几乎全军覆没。
盛典老板娘的表弟在一家广告企业打工多年，积累了一些人脉，便找到表姐夫，邀其投资做广告行业，这样，才诞生了盛典广告。
先前，盛典老板只是出资做老大，公司的经营管理几乎都是由其表弟在操纵。文静做了老板娘后，天天给盛典老板吹枕边风，说公司开销很大，她要分管财务部，替他掌握公司财政大权。于是，盛典老板给她封了个总经理助理，分管财务部。
后来，文静又说前老板娘的表弟占的的股份太多，应该减少。盛典老板没答应，只是说考虑考虑。身为常务副总的表弟对文静的干政原本就十分反感，在得知文静欲消减其公司股份后甚为愤怒。两人矛盾逐渐升级。只是碍于盛典老板的面子没有撕破脸。盛典老板出事后，文静将自己凌驾于总经理的位置，让常务副总渐生离意。
文静尽管获胜了，但却失去了左膀右臂。据传，盛典的常务副总和另一位副总已经联合注册了一家新公司，准备做电视广告业务。盛典的一大批员工也追随他们而去。看来，分庭抗礼的局面已经形成。盛典在新的一年里能否完成报媒的代理业务指标还得打个大大的问号。
梅没有就失落财经行业的代理权问题与芙蓉交流，但芙蓉揣测她其实也并没有太多的失落感。毕竟盛典广告代理这个行业已经多年，只要没有被别的广告公司竞争去，千江月也无所谓得失。或许报社也是因为难以取舍而最终让盛典保留了代理权。
梅按照惯例喜气洋洋地邀请全体员工聚餐庆贺。酒席设在一家中档酒楼。梅每次设宴对酒楼都是很考究的。比如宴请媒体单位的重量级人物，她一定会安排在度假别墅之类的地方；如果是宴请政府相关部门的领导，她多半会考虑市内的五星级酒店或高档酒楼。至于公司的员工嘛，一般情况下请吃火锅或吃江湖菜。隆重一点的时候（比如春节团拜会），就选择中等档次的中餐。
宴会一开始，梅照旧是一番热情洋溢的致辞，诸如公司未来前景如何如何，大家的辛勤工作终会有回报之类。反正透过她的激情，你会在眼前看到一幅美好的前景，似乎幸福已在向你招手……芙蓉对她在正式场合时的口才不敢恭维，但佩服她的煽动性。她的脸上飞起两片灿烂的红霞，整个面庞仿佛刚打过蜡的地板光可鉴人。
酒席上，她不时同一帮年轻人豪爽地划拳喝酒。芙蓉知道，她这会儿是真正的开心，一点没有作秀的成分。激动的时候，她甚至会将公司几十号人统统当做她自己的姐妹兄弟。偶尔还会拿起麦克风高歌一曲张惠妹的《姐妹》：“你是我的姐妹，你是我的baby......”在那样的时刻，公司的新人多半都会飘飘然，以为自己来到了红色根据地。只是一年半载后，板凳坐热了，方才晓得“锅儿是铁倒的”！
无论是在度假别墅也好，还是在五星级酒店也罢，那时候梅的“豪爽”就是真正的“表演”。她的酒量在业界堪称“一绝”。芙蓉有一次跟随她一起参加行业协会内的一个联欢会。席间，一桌人她几乎每人敬了一杯白酒。只有敬个别女士才是喝的饮料。那晚，梅“眉飞色舞”地演唱了一首《潇洒走一回》——
天地悠悠
过客匆匆
潮起又潮落
恩恩怨怨
生死白头
几人能看透
红尘啊滚滚
痴痴啊情深
聚散终有时
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
至少梦里有你追随
我拿青春赌明天
你用真情换此生
岁月不知人间
多少的忧伤
何不潇洒走一回
叶倩文演唱的这首金曲因为与当时经济大潮下的民众思维契合，逐渐变成了一句口头禅和流行语。在当时中国人的潜意识里,“潇洒走一回”其实也等同于“今朝有酒今朝醉”、“得过且过”、“能捞多少是多少”这些词句的意思。
梅是经济大潮里的弄潮儿，她的成功让她在同龄女性中脱颖而出。母校校庆的时候，她慷慨捐赠了十万元，让当年的班主任老师感叹不已。班上那位曾经瞧不起她的班花和她站在一起合影时浑身不自在。拍完照，她又邀请全班同学到青山谷旅游，说费用全部由她一人出。看着班花尴尬的表情，她的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微笑！想当年毕业时全班同学合唱《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她因为身上穿的是一件灰扑扑的旧衣服，班花居然不肯与她站在一起，要求老师换位子。现如今，她自己浑身上下全是名牌，而班花居然穿着一套廉价的职业装。据说她所在的国企效益不好，她成了下岗人员。
今非昔比，当年的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而当年的白天鹅却已经沦落成了“落汤鸡”。生活就是舞台！梅那天站在母校的操场上，感觉天地之间就像一个万花筒。不管黑猫白猫，抓着老鼠就是好猫。啥子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哦，英雄不问出处——有钱就是大哥！那晚同学聚会，她把全班男生都灌翻了（灌醉之意）。末了，她拿着话筒大声武气吼了一曲《酒干倘卖无》耀武扬威。
不过，梅也有喝醉的时候。
芙蓉记得几年前有一次在专门宴请政府部门领导的酒席上她喝醉了，倒在一个领导身上唱“贵妃醉酒”，自然赢得了满堂彩。其他人起哄要她同领导喝交杯酒，她居然真把自个儿当成了贵妃，怎么也不肯屈就。芙蓉估计梅确实喝高了。
刚才还很喜庆的场面仿佛突遭寒流袭击一般陷入僵局。当时坐在一角当“陪客”的芙蓉起身破例替她代酒。领导顺势捉住了芙蓉的手。芙蓉没法拒绝但脸上的肌肉很僵硬。她记得一句话：女人喝酒是很冒险的，其形象要么特别堕落，要么就特别美丽。平时几乎滴酒不沾的她，今晚只能豁出去了，否则心里会觉得对不住梅。女人要独自创业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尤其是做广告代理这一行，不仅要同大大小小的媒体周旋还得同政府相关管理部门和监管部门斡旋。尤其是面对一些自以为是（出得起钱却对广告和广告法一窍不通而又固执己见）的客户，广告公司不得不带着镣铐舞蹈。
也许是深谙其中的道理吧，芙蓉一直只做打工者而不愿自立门户做老板。她不愿自己因为谋利而丧失自己不肯失去的东西。有道是无欲则刚。而有所得自然也会有所失。天地万物，互为因果。商场如战场，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更加惊心动魄。收获的背后往往是血淋淋的博弈。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领导拉着芙蓉的手摇晃着身躯高歌起来。旁边的几位起哄要芙蓉也同领导喝交杯酒。芙蓉知道骑虎难下便落落大方地挽住了领导的手臂仰头将酒倒进嘴里。然后与领导对唱了那首脍炙人口的《敖包相会》。
晚宴结束时，领导悄悄给了芙蓉一张名片：“我很欣赏你——你是女人中的女人！以后有事找我，我一定会尽力而为。”那张名片芙蓉一直放在办公室的文件夹里，不过上面的电话她一直没有打过。
芙蓉某次到政府部门办事，在楼道里遇见了那位领导，他当时热情邀请芙蓉到办公室坐坐，被芙蓉婉拒了。因为芙蓉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潜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