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旷工风波

芙蓉正在行政部办公室吩咐相关人员提供公司资质证书等材料复印件的时候，接到了雨竹老公宋词打来的电话。那一刻，她的表情很像鲁迅在《友邦惊诧论》中描述的“友邦”，满脸写着惊诧二字。这也难怪，这么多年来，宋词从未主动给她打过电话，她倒是有时因为打雨竹手机打不通而给他打电话（早些年，手机双向收费的时候，雨竹为了节约手机费常常关机）。雨竹说宋词的手机二十四小时不关机，就跟银行的ATM机一样。芙蓉就只好曲线救国打宋词的。反正他们是两口子。有一次宋词正在外地出差，接到芙蓉的电话还以为是家里出了啥子事惊出一身冷汗，让芙蓉很尴尬，可又不好说是雨竹不开机的缘故，只好解释说打错了。后来取消了双向收费，雨竹才很少关机了。但是只要是在办公室，她绝对不用自己的手机打电话。说啥子经常打手机辐射大。芙蓉为此曾取笑雨竹是“葛朗台”，可雨竹就是雨竹，平时连的士都舍不得乘坐，关手机算什么？就连同宋词到欧洲去旅游前都舍不得到美美百货选购几套高档行头，坚持要到新世纪去买大众货。芙蓉启发她：你这样做宋词未必高兴，你是他的夫人，你代表着他的形象呢。再说只要自己的经济能力许可，讲究一点生活品质也是合情合理的嘛，只要不是骄奢淫逸就行。可雨竹就是冥顽不化。

宋词打电话原来是想了解一下广告方面的事情。芙蓉开始还猜想是雨竹出了什么事。这下总算将心里的“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统统放回了水平线。不过，芙蓉觉得宋词他们公司的产品是不用做广告的(生产资料类用品，供给给相关单位的，又不针对普通消费者)，他怎么会突然对广告发布有了兴趣？而且好像还挺在行的。问她形象广告上硬广好还是软广更恰当些。芙蓉说：“电话里头三言两语恐怕解释不清楚，还是改日我到你们家蹭饭吃时和你交流吧。”宋词却说：“你定个时间我请你吃饭谈吧。有些工作上的事我不习惯在家里洽谈。”芙蓉大笑：“硬是要搞成商务会谈嗦？太见外了吧？要真这样，我的出场费很高哟！”宋词在电话里笑：“好！我让杨利伟驾驶神五亲自来接可以吧？”

芙蓉对宋词的意外来电虽然纳闷，但又不好直截了当地问，只是挂断电话后陷入了沉思。她联想起雨竹说过他居然把外地客户的情妇也安排在他们公司上班的事，便猜想他也许是为朋友打听的吧。

行政文员将复印好的资料送到芙蓉办公室，芙蓉接过一看，心里便有些窝火。新来的行政文员入职才不到一个月，是报社领导的亲戚，梅私下曾叮嘱过公司管理层要另眼相待。芙蓉控制住情绪微微一笑：让你们主管到我这里来一趟。

主管出现在芙蓉面前，芙蓉终于爆发：你看看，招标的材料清单上明明说得很清楚，你们却连公司的荣誉证书都不复印，丢三落四的！还有《公司简介》为什么居然把三个公司弄成一样的？一点不动脑筋。

主管红着脸抱怨：新来的文员文字功夫差，让她写个公司简介什么的也写不出来。还辩解说自己对公司不了解。她一入职，我就把公司这些年的档案材料都拿出来让她学习了。上班时只晓得在QQ上聊天。办公室的事从不主动搭个手，戳一下跳一下。老大吩咐印刷的台历，还没入库，货一到，她就私自拿了两本说要送给朋友。安排她到工商局拿资料，她居然说懒得排队就跑回来了。

芙蓉冷笑：“她是你的人，你自己不晓得调教嗦？”

主管掩上芙蓉办公室的房门后像猫一样凑到芙蓉耳边说：“人家来头不小，掌握着公司的命脉，你老人家又不是不晓得，我敢哟？！再说我还想拿年终奖，尽管少得可怜，但毕竟熬了一年了。等开了年我有了好消息再与你老人家分享！”见芙蓉神色趋于平缓，主管继续感叹：“你老人家也不容易，里里外外穷操心，可也没见老大重奖过你。不过你的高尚嘛不是我们能够效仿的。我们得为五斗米折腰！”

主管最后恳请芙蓉亲自操刀《公司简介》，说毕竟事关中标大事，自己怕弄不好打翻了全公司人的饭碗。芙蓉嘴上调侃“让我堵枪眼？够狠毒的！”心里明白也只能如此了。行政主管是芙蓉自己带出来的。尽管文字功底有些欠缺，但工作还算尽心尽力。因为待遇问题，前段时间曾一度想辞职。芙蓉同梅据理力争，最终为她讨到每月200元的主管津贴。念及芙蓉的关照（时常帮她改写文稿和帮助协调各部门的关系），她留下来了。不过，新文员一入职工资就跟她一样（另外还有老大私下发放的补贴，具体金额芙蓉也不知晓），她心理的平衡又被打破了。只是因为正值“年关”，她不得不熬过去。广告从业人员跳槽频繁，但一般不会同年终奖过不去。每年春节后，才是广告从业人员跳槽的高峰期。

发布招标公告时媒体突然宣布每家广告公司只能参与一个行业的投标，让原本每年代理两三个行业的广告公司慌了神。好在梅未雨绸缪提前又注册了两家新公司，要不临时抱佛脚也来不及了。这两家新公司表面上看是独立经营，实际上就是千江月的控股公司，梅依然是大股东，只是换了别人当法人代表。公司注册地址虽然用了她的两处房产地，但那不过是个幌子而已。她吩咐人力资源部将千江月原有员工拆分成三个公司的人员造工资表。三家公司尽管名号不同，但都是广告行业。

《公司简介》看似简单，实际上是很有讲究的。比如公司来年要代理哪个行业，那么在提交公司资质和介绍公司基本情况时就要朝这方面倾斜（比如代理服务的人员结构及代理服务的品牌等）。既不能完全写实，也不能太虚。虚虚实实间靠的不但是文字功夫还有对媒体及代理行业的把控。芙蓉原本也只是让行政部弄个初稿，知道最终还是要自己披挂上阵。只是没想到事情竟然一开始就变成必须由自己一手一脚包揽了。

芙蓉正在办公室整理《公司简介》，创意总监敲门进来告诉她，说设计师小王被人力资源部处罚了，原因是旷工半天。

芙蓉抬起头：“小王为什么旷工？难道没有跟你请假吗？”

创意总监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他说早上给我打过电话，但没有打通！”

芙蓉看了创意总监一眼：“你手机没电还是信号不好？”

创意总监：“我今天到公司上班后才发现手机没电”。

“那小王昨晚加班了吗？是不是因为睡得太晚起不了床？”

“小王昨晚没有加班。他说今天早上是到机场送他妈妈去了！”

芙蓉明白了，叫创意总监把小王叫来了解情况。

小王见了芙蓉有些腼腆，说早上给总监打了好几次电话始终没打通，因为急着送自己的母亲去机场，所以忽略了给芙蓉打电话请假。并表示自己没有轻视公司的劳动纪律，只是因为时间紧给疏忽了。

芙蓉知道旷工半天意味着不仅当月要被扣除工资两百元，还要影响年终奖。这对年轻同仁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于是，便来到人力资源部想找行政总监通融一下，给小王减少一点处罚。

可没等芙蓉开口，行政总监（兼人力资源部部长）却先发制人：“你该不是因为我处罚了你的下属来讨说法的吧？”

芙蓉知道，如果说创意总监手机没电，那么按照公司二十四小时必须开机的规定，创意总监也得挨处罚。无论创意总监还是设计师小王，他们每月都要还房贷，一句话，经济压力大，谁都不容易。作为他们的分管副总，芙蓉希望为他们主持公道。

她以商量的口吻说：“小王是到机场送自己的母亲，并非无视劳动纪律，恶意旷工。虽然公司有规定，但我们在执行的时候，是否可以视当事人的具体情况酌情处理？”

“怎样酌情处理？”行政总监表情冷漠，“他说是送自己的母亲就可以不请假吗？”芙蓉打断她：“他想打电话请假可手机没电了！可不可以按照手机不畅通来处理？”手机不畅通的处罚自然比旷工的金额小。芙蓉想让小王少受点经济损失，所以想来个曲线救国。

行政总监脸色铁青：“我们了解的情况是他的主管没有收到他的请假报告，按照公司的劳动纪律就该算旷工，只能按旷工处罚！”末了又补充一句：“法不容情！你是公司元老，而且分管过行政部，应该比我更熟悉公司的规章制度。”

芙蓉突然想起以前分管行政部时，曾有两名员工早上同时到达公司，但打卡结果却是一人未迟到，一人迟到了。前后就一两秒的时间差。迟到者找到芙蓉，说因为自己让那位员工先打卡，所以自己后打卡反而迟到了，希望公司酌情处理。芙蓉知道迟到一次不仅当月要扣十元工资，而且发年终奖时，也会少一个月的全勤奖（好几十元），所以员工迟到一次代价也不小。经过查实，该员工所讲情况属实，芙蓉便做了特别处理，没有按迟到处罚。这件事芙蓉上报了梅，梅当时也没有异议。

尽管这是一件很偶然的事件，但说明管理者在执行规章时需要灵活处理一些特别情况。

于是，芙蓉反问行政总监：“如果某天在路上，你想给老大请假时手机突然没电了，咋办?”

行政总监：“我拒绝回答你的这个问题。”

芙蓉无语，转身离去。她本想到驸马爷那里去为小王讨个说法，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她决定在发月度奖金的时候，从自己的奖金里拿出一点来弥补小王的损失。

芙蓉知道员工的不容易，再说，创意中心的设计人员工作很辛苦，加班是常事。按照公司规定也没有加班工资。只是有点加班误餐补贴。加班时间一次超出五小时，才可以调休半天。广告公司的设计人员，不加班的情况基本上没有。小王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尽管到公司的时间不长，但领悟力强，做事认真，已经能够独当一面。芙蓉不想让这样的员工受委屈。无奈，行政总监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一点不肯通融，让芙蓉很意外也很反感。她认为恶意旷工自然该惩罚，但对小王这种特殊情况，理当网开一面。行政总监对员工毫无体恤之心，让芙蓉实在不敢恭维。介于她的来头，芙蓉只好暂且沉默。本来按照自己的个性，她是不愿就这样偃旗息鼓的。

这场旷工风波，像一枚钉子嵌入芙蓉的肌肤，让她颇感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