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流水落花
芙蓉从不在晚上主动给老狼打电话，一般只是发短信。如果方便，他会主动打过来，否则，彼此就短信交流。几年下来，总的还算安全，可有一次也差点“露陷”。
他们彼此情趣相投，一方若看到什么好看的电视节目，会主动给另一方发短信，让对方也看那个频道。这样，两人尽管没有相聚在一起，但也相当于在一起共享好时光。有时甚至会一边看一边发短信随时交流观感。那一次是看电影频道播出的《不见不散》。当孙楠的歌声《不见不散》响起的时候，她发了告别的短信“不见不散——在灵魂的家园”后便哼唱起“留一半清留一半醉”上床。正准备关机换电池，却发现了他回复的短信“为什么当初娶的偏偏不是你？！”她心里打开了五味瓶。他从来没有这样表白过他的感情，今天怎么啦？莫非是有感而发？于是她认真思考后回复：“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人生难免有遗憾。经过坟墓，我们将同样地站在上帝面前！”
第二天，他却打来电话告诉芙蓉：“那句感叹的话是她发的！”
“什么？她发的？怎么是你的语气？”芙蓉意识到对手很高明。她一定是想试探。还好，自己回复得不算太直白。不过，芙蓉依然很生气：“算了，以后别发短信了。二人转联袂上场让人真假难辨，我可奉陪不起。”他立即解释说他当时上洗手间去了，她不是故意看他的手机。
“她真会模仿你的语气，我怎么辨别得清？说不定以前的短信都有她发的呢。”芙蓉心里掠过一丝不满。
不过，短信依然还是要继续发的，只是更加小心谨慎罢了。平时不能够在一起，只有短信能将彼此的感情联系在一起。如果不发，那彼此浓烈的情爱便失去了宣泄的渠道。为此，她以为真的该感谢发明短信的人呢。芙蓉特别喜欢曾经流传过的一则短信“爱已欠费，情已停机，缘分不在服务区；思无应答，想也占线，感情不能再充电。横批：爱若移动，心无联通。”
从那年离婚起，芙蓉已经独自生活了好些年。她并不觉得一个人的家孤独，她已经习惯了。平时工作忙，晚上也经常加班，所以生活得很有规律，也很充实。只是一到周未和节日，心里才开始有点儿空落落的。
周末她不能同“老狼”见面，两人就相约看电影频道的“佳片有约”。几年下来，他们成了“佳片有约”的铁杆影迷。当然，电影院如果有什么好片子上演，他们也会相约去一睹为快。但时间只能限定在平时。节假日，“老狼”分身无术，她无可奈何也无可厚非。而她自己也不肯一个人光临影院。虽然也有向她示好的异性朋友邀约她看电影，但她提不起兴致。她觉得与其同一个没有感觉的人在一起看电影让人误以为关系暧昧，倒不如一个人躲在家里落得清静。
当然，逛街是免不了的。走在熙熙攘攘的步行街，打望形形色色的脸谱，寂寞似乎也就消失在喧嚣的城市缝隙里了。她逛街不是为了购物，而是浏览形形色色的广告。早些年，C城的户外广告很杂乱，与周边环境也不协调。尤其是两江四岸，被一些巨幅广告遮挡，让山水C城的绰约风姿大打折扣。
芙蓉记得上世纪90年代中期主城区一家影院外墙挂了一个巨型条幅广告，上书四个大字“一夜风流”。且不说那倒置的宽银幕般的白条幅让人联想起裹尸布，就“一夜风流”几个大字在城市上空随意招摇，也让人反胃。好在政府相关部门及时出击，让“一夜风流”在一夜后变脸为“一夜潇洒”。尽管这“潇洒”未必是“真名仕自风流！”
前段时间市里下狠招清理户外广告，让不少以户外广告为主业的公司损失巨大。还好，千江月户外公告业务占比很小，没有伤筋动骨。
芙蓉自从同前夫离婚后，就很少回忆自己的往事。她同老狼之间很默契，两人从不谈论自己的另一半。他们珍惜在一起的缘分，而对自己过去的生活状况一概屏蔽。婚姻与爱情既然无法统一 ，那就享受爱情吧。芙蓉不愿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而自己深爱的老狼又不能给她婚姻，所以她只能妥协做情人。当然，芙蓉一开始还是有顾虑的，毕竟觉得自己无意中伤害了另一个女人。可是，爱情的魔力又让她不能控制自己，无奈做了爱情的“奴仆”。她记得自己在一本书中读到过一句话：“爱情是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爱情控制着人并牵着人跟随自己走。”渐渐的，她忽略了另一个女人的存在。有时她想，人生不过如此，姑且得过且过吧。
而对于前夫，她甚至已将他遗忘。芙蓉嫁给他前就明确表示自己一生都不愿意生育，那时她既怕生孩子变体型，又怕生孩子疼痛。丈夫开玩笑说自己享受了蒋总统一样的“礼遇”，真是荣幸之至。雨竹私下开导她可以剖腹产，但她也不乐意。她觉得剖腹产会留下一个长长的疤痕，那会像一条毛毛虫似的破坏腹部的风景。她曾见识过一个做过剖腹产的女人的腹部（是她的一位同事），那肚子上的疤痕犹如一道沟渠将她的肚皮分成东西两半。芙蓉当时就傻了眼。她不敢想象自己的腹部也惨遭厄运。她的腹部白皙而美妙。当年在大学的舞台上她就跳过肚脐舞。那是根据当年巴基斯坦电影《永恒的爱情》中的主题歌编排的——“假如我能够做到的话，我要永远留在你的眼睛里。你是我人生的理想侣伴，你使我的生活更加美丽。”这几句歌词连同男女主角至死不渝的爱情铭记在她的心里。而她美丽的肚脐让她孤芳自赏。她要将自己的美丽进行到底。丈夫愿意同她一起过丁克家庭生活，所以她视丈夫为自己的知音。
“曰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在他们结婚三周年的那天，丈夫把自己与女秘书有染和女秘书已怀孕的事告诉了她，她当时居然平静得像听说别人的桥段似的。
当时丈夫出来创业的时间还很短，公司尚在发展中。起初丈夫说工作忙，经常不着家芙蓉居然一点也没有引起重视。芙蓉去过丈夫的办公室，还帮他整理过抽屉里的票据。芙蓉记得有一次在他的抽屉里发现了早孕试纸，问他怎么回事，丈夫居然说可能是会计粗心留下的。芙蓉知道丈夫的公司暂时请的是一名年轻的兼职会计，也就没有多想。
丈夫说他们的家需要一个孩子，并表示自己愿意同她永久保持婚姻关系，只要她接纳这个孩子，他会对女秘书另作安排。然而，芙蓉拒绝了：“你以为你是谁？张学良吗？”她知道，三十好几的丈夫想留住女秘书肚子里的骨肉。母以子为贵。就算他不明媒正娶那女人，可作为孩子的母亲，她会得到她想要的一切。至于婚姻不过是一张纸而已。当然如果自己愿意保留那张纸，丈夫会成全自己。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嘛，再说，除了不愿意生育，自己应该还算是通情达理的妻子。可是，自己曾经拥有的家从此已不再完整。那一刻，她想起了女同事肚子上的“沟渠”。尽管自己的肚子还保留着完美的形象，可丈夫并不以此为满足，他原来还是想要孩子的。所以，他宁肯让他们的家有一道“沟渠”。而家的“沟渠”比肚子上的“沟渠”更让她恐惧——海涅曾经说过，世界分成了两半，而裂缝穿过了诗人的心。
芙蓉在读尤里•留里科夫的《三欲望》时记住了一段话：“大约，婚姻的命运更多的不是由他们结婚时的感情来决定，而是决定于他们的精神特质：善良与不善良，自私自利与不自私自利，热情或是冷漠。”面对即将为人父的丈夫，她主动放弃了那张“纸”。丈夫起初还很犹豫，怕她想不通出什么意外，但她平静地告诉他：“给你的孩子一个没有‘沟渠’的家吧！”
芙蓉见过那个女秘书，一个来自远郊区县的大专生，不仅其貌不扬身材矮小，穿衣打扮也很俗气。她想不通丈夫的品味为什么会如此低下。如果丈夫出轨的对象是一个美眉，她想或许自己会原谅他。就这么个河南鸡娃儿（C城人对小个子的贬称），哼哼……
丈夫有些内疚：“我不能在经济上给你补偿，因为公司目前还没有盈利”。她冷笑：“我净身出户！房贷你自己还吧！”
芙蓉就这样潇洒地流放了自己。但内心深处却是“流水落花春去也”的悲凉。
离婚前，梅就曾力邀她加入千江月广告，她一直放不下铁饭碗。离婚后，她想，连婚姻都没有铁饭碗可言，工作上的铁饭碗也未必牢靠，于是便辞去了单位的工作，走进了千江月。
起初，她打算工作一段时间看看再决定去留，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适合干广告这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