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章 没有如果
严文越的直觉闫泽一直都有领会,事实上也正是因为严文越野兽一般的直觉,闫泽一直觉得自己能瞒过对方这么久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大概是严文越对他足够信任,哪怕觉察到不对也不会深究。
往这方面一想,闫泽的愧疚感顿时又加深了几层。
严文越没理会那边的闫泽都在想些什么,他像是在对自己诉说一样,一边说一边灌着啤酒,以正常的速度。
“原本我一直都在包厢坐着,听你们的谈话,当然,因为音乐比较吵的缘故,我一直听不太清,只能听到你们隐约在说什么过去和未来。”
“我对这些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就催促张先生说能不能先走,等你们谈完了我再来,然后就收到张先生的短信,说马上就是好戏,让我不要紧张,对接下来发生的事不要恐惧,只要随着去就行了。”
“我还没搞明白这个短信的意思,紧接着周围的场景就完全发生了变化。我发现我坐在一辆车的后面。”
闫泽当然知道那辆车是什么。这就是他刚刚掉入回忆的地方。闫泽和严文越坐在一辆车上,两个人在庆祝闫泽刚刚拿到驾照的事,所以开车开得比较疯狂。
“我开始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后来想起来,好像就是我父母出事那晚的事情。”
“原本我想着可能会跟着我自己的视角再重新走一遍,没想到等我下车之后,我还是跟在你的背后。”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你在不在周围,总之我试过各种方式想要脱离那辆车,但根本没有任何作用。我好像是被锁死在了那辆车上,具体来说,我好像是被锁死在了年轻的你身上。”
严文越冷静的分析着,闫泽发现自己好像突然不太认识这个相处了很久的朋友。他从未见过严文越的这一面,在他的印象里,严文越一直是个不谙世事,有些冲动,又很单纯的孩子。
看来在他离去的这一年,严文越身上一定发生了很多他无法想象,也无法弥补的事情。
忽略心底的抽痛和铺天盖地的负罪感,闫泽点点头附和道:“这个我也试过,按照张子涛的说法,他是把我们两个扔到了我的回忆里。既然是以我的视角为主的回忆,我们应该都只能看到我当时所看到的东西。”
严文越看了他一眼,闫泽心里顿时又是咯噔一下。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了吗?然而严文越只是简单看了他一眼,接着又开始边喝啤酒边讲述自己看到的东西。
“我对当时的记忆其实不是很深了,毕竟那个时候很晚,我又睡了一觉,后来发生的事情转折太大,消耗了很多精力。所以当时的场景其实我都忘记了。”
“没想到你还都一一记得,还记得那么清楚。带着我又重温了一遍,帮我找回了记忆,也算是一件好事吧。”严文越自嘲地笑了笑。
闫泽没接话。怎么可能会是好事,知道自己的好朋友其实就是当年害死父母的真凶?一直到现在严文越还没有狠狠揍他一拳,闫泽都觉得自己该烧高香了。
“在看到母亲……母亲死掉的时候,”严文越说着停顿了一下,提及这件事对他的精神依旧造成了很大的负担,“我其实有点惊讶。”
“那是个意外。”严文越陈述。
闫泽不知道说什么,一口气喝掉了杯中所有的酒,他现在只想溺死在酒精里来逃避这个问题。
“你可能因为这件事情责备自己很长时间,但我还是得告诉你,我母亲的死只是一个单纯的意外。”严文越这个时候异常的冷静,“在那个时候我看得也比较清楚。地面上本来就有很多杂物,她就算不和你吵架,也没办法兼顾到地面的状况。”
“也就是说,只要她还在找我,就总会有可能在黑暗中发生各种意外。所以,她的死不是你的错。”严文越的口吻依旧冷静,但闫泽却从中听不到任何的感情色彩。
“但是……”闫泽苦笑着自己补充,“你的父亲。”
两人终究还是触及到了这个话题。关于严文越的父亲,那绝不是一个意外。
“那是你的错。”严文越毫不客气地指责。“你得为此付出代价。”
随着这句话落地,闫泽觉得自己内心有什么一直压着的沉重的东西在顷刻之间碎掉,仿佛肩头一下子轻松不少,“好,需要我做什么?”
闫泽在脑中一瞬间过了很多答案。不管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自首,还是什么其他的惩罚,闫泽都能笑着接受。
这么多年,光内心的负罪感就已经快把他逼疯了。
闫泽到现在还是不太能理解当年的自己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或许应该责怪过分黑暗的环境压抑了人的思考能力?但是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发生,而现在,他也终于可以直面自己的债主。
无论债主想要什么来还债,闫泽都会,也都愿意接受,并保证以百分之百的精力去完成。
他早已做好了舍弃一切的准备。
“但是在此之前,我想问问你,”严文越突然顿住,他第一次正视闫泽的眼睛,闫泽猝不及防之下没能躲开目光,只能看着严文越将问题问出来:“为什么?”
“为什么要那么做?”严文越冷静地说:“当时的场景,就算你坦白事情的真相,也不会有人怀疑你。因为确实只是一个意外,如果你和父亲能够继续找下去,或者找人来帮忙,都不会发展到那种境界。”
“为什么当初要做那种事,并且随后消失了整整一年,又在刚好满一年的时候回来?”严文越的问题根本就不止一个。
闫泽做了个深呼吸,他低着头,看着绿色的灯光从玻璃杯口闪过,又马上有蓝色的灯光给玻璃渡上一层新的颜色。
“为什么,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自己很多遍。”闫泽长出了一口气,“是因为害怕吧。”
“我害怕会让你失望。在发现你的母亲已经没办法挽救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你失望的面孔。我不能让你对我失望。抱着这样的想法,我满脑子就只剩下消灭证据这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