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恩怨
我才明白老材死前看到的是自己的尸体!
窗外漏进的阳光不知何时变得阴恻恻的,让人心里渗得慌,一股寒意从尾椎骨一直延伸到脊梁上,禁不住打了个颤。我感到嗓子发干,心跳得也有点不正常,这真是个诡异可怖的故事,就发生在这个学校,在这个早前我还认为充满了灿烂阳光生机勃勃的校园。
老马的脸色也有点灰白,强笑道:“你看我,和你们说这些干什么呢,已经很久没人和我提起这事了,要不是你们来查这些资料我几乎已经淡忘了。”
我抽出一份档案,凝目看去。
姓名:苗倩
性别:女
民族:苗族
籍贯:XX省XX县
出生年月日:1962年3月13日。
下面是一行行评价和简历,某年获过什么奖之类,总体来说是个好学生。
“苗倩你认识吗?”
老马皱着眉头回想阵,“这个女学生当年突然跟香港老板跑了,以后也一直没有消息,当时学校里还开过会批评这样的行为。”
我唔了声,再翻看其他人的档案。
杨平和其他人的档案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我注意到黄文俊的民族也是苗族,籍贯来自偏远山区某个不为人知的山寨。我眉头皱起来,那里的苗族历来盛传会养毒蛊,至今仍然让人谈之色变,黄文俊出身于斯,会不会也擅长这个?
黄文俊死后接连不断地死了4个人,都是和他有一定关联的人,这里会不会有什么因果关系?而且那个死字是谁写的?难道是黄文俊自己?整个事件又蒙上一层迷雾。
离开档案室时,我打了个电话给老蔡,请他帮忙查一下当年那份遗书的下落,老蔡很爽快地答应了,并告诉我那被分割的骨头死亡时间已经分析出来了,大约是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这些事凑巧在一起发生,我似乎看到了扑朔迷离的谜题揭开真相的那一线曙光。
我走在挡案室外木制的走廊上,地板刷成暗红色,窗子也是红漆的六个格子的老式木窗,房间黑黑的衬底使玻璃发亮,可以清楚照出人来,我晃晃头脸觉得自己还挺帅,正自我陶醉,眼睛无意中瞥见窗户里闪过一个模糊人影,隐约是个穿着灰色老式右襟布扣衣服的老妇人,事实上我根本看不清她的服装款式,之所以认为她是这样穿着更多凭的是直觉,我认为她就是以前在学校大门卖人心果的神秘老妇人。
我四下张望,周围除了在对镜子左顾右盼的慕容爽再无旁人,心中一动,急忙折回档案室一看,站在门口就呆住了,好像凭空飞来一根钉子,把我牢牢钉在那里。老马已吊死在悬在天花板的吊扇扇叶上,吊扇缓慢旋转着,他的尸体也随着晃荡旋转,失禁的尿液顺着他的裤管滴洒到红漆木地板上,像是红地板上发亮的血。
他满脸惊怖的神色,嘴张得很大,流着少许血,我发现上部有颗牙齿被人硬生生的拔掉。另外,档案柜倒了一地,刚才老马给我找的其他5人的档案还在,只有黄文俊的档案已经不见。
我忍不住胃收缩痉挛,遏止不住地呕吐起来。
慕容爽也吐得腿脚发软几乎站不直,斜靠到我身上。
一定是那个老妇人干的,卖人心果的老妇人,她又和这件事有什么关联?她为什么单单拿走黄文俊的档案?我急忙冲到走廊的栏杆边,趴在栏杆上往楼下望,早已没有半个影子,那个老妇人的速度快得像鬼魅。
手机响了,是老蔡。
“宁同学吧,遗书留在于主任手里,但我们这里有备案。”
“太好了,是什么内容呢?”
“只有五个字……”声音突然断了,然后是桌翻椅倒的声音,紧接着听见电话里有人喊,老蔡心脏病又犯了,又人惊呼着火了。
电话挂上了,发出断线的嘟嘟声。
我心一凉,警局的备案一定也销毁了,现在必须赶快去找于主任,得知遗书的内容,杨平的遗书包含着整个事件的关键。
“他们宿舍的人是中文系里的五大才子,对外号称五君子,我看除了我家文俊能当得君子二字以外,其他人都是卑劣小人,在外人眼里他们是好朋友、谦谦君子,其实内中不和,为了争夺五省大专辩论会的资格,更是明争暗斗到了白热化的地步,这个资格关系到日后保送出国深造的机会,很可能因此在人生路途上平步青云,所以谁都不肯轻易放弃。”
文人相轻是自古以来都有的现象,我摇摇头。
“那后来呢?”慕容爽听得入迷。
“经过激烈的角逐,后来当然是文俊更胜一筹,另外四人表面上很有风度地贺喜他取得成功,但是心里却愤愤不平,认为文俊没有这个资格。”
“这有什么愤愤不平的,谁的本事大就应该让谁去。”慕容爽插嘴道。
我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别出声打岔。
“同宿舍的洪松是于主任的外甥,平日飞扬跋扈爱出风头,见文俊品学兼优受到女生的青睐,早就心生妒忌,此次又败在学兵手里,怀恨在心,另三人也是嫉妒不平,四人下馆子寻醉,酒后洪松发誓要给文俊好看,另三个人故意挑逗起洪松的怒气,添油加醋地让洪松下不来台,于是洪松决定好好教训文俊一次,计划让他的女朋友去接近文俊,等文俊付出宝贵真挚的感情后再把他甩掉,让文俊摔个大筋斗再也爬不起来,而洪松的女朋友就是朱丽。”
无疑,这是个畸形的爱情故事。
老妇人又忍不住叹口气继续道:“这事从一开始注定就是个悲剧,我家文俊心眼朴实,那个叫朱丽的女孩子在接触中渐渐真的喜欢上他,洪松见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不甘心自己赔了夫人又择兵,就约朱丽出来谈清楚,朱丽向他摊牌提出分手,却不知道洪松特意安排文俊在旁偷听,文俊没想到自己全心全意付出的爱情竟然是场卑劣赌局,他心眼实在,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爱情于他来说是圣洁不可亵渎的,于是想不开地自杀身死。”
足球场上那个巨大的死字就是黄文俊心里痛苦挣扎的缩影。
“我们苗家讲究有仇必报,可事后洪松并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依旧过得潇洒自如,文俊觉得自己白白死掉,心结总是不能打开,就留在世间做了孤魂野鬼。”
黄文俊出身深山里传闻擅长养蛊的苗寨,风俗婚姻观念和外面的人有所差异,难怪行事那么诡秘极端。
“你们说,这世界是不是很不公平?这些人是不是都该死?”老妇人咬牙切齿道。
我摇头,“谁都不应该死,他的死固然有外加的因素,但决定生死的其实是他自己。”
老妇人凄厉大笑打断我的话,“我就知道世上不会有公理的,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是假仁假义的无耻卑鄙之徒,都应该死!我原本还以为你的见解会有所不同。”手里拿出一串形状怪异的念珠,定睛一看,居然是用人的牙齿组成的,也不知道她杀了多少人。
我摇摇头,狭窄扭曲执迷不悟的仇恨最终会毁灭自己。
老妇人厉声道:“死吧!”一团黑气凝成个骷髅头嘶吼着扑来,是积尸气!我忙抓了一把朱砂撒去,朱砂是特殊制过的,能抑制阴气,骷髅头慢得一慢,我急将黄符往骷髅头上一帖,口绽春雷:“鬼魅魍魉,退散!”黑气顿时散了,我松了口气,暗自庆幸老妇人身体的精血早就耗空,积尸气只是虚有其表,否则倒下的一定是我。我愤然地望着老妇人,“邪不压正,你的苦心不会得逞,这些年挟恨害了多少人?你于心何忍。”
地上黄土翻动,突出两只手牢牢抓住我的脚,手干枯瘦小,青筋暴起,但却结实有力,指尖锋利得要掐进腿肚子里去,那老妇人居然会“借地出根”的妖术,这种妖术缠住人后,飞快地抽取血肉,让被施术者片刻成为干尸。
我急忙封了两张黄符到这双枯藤般的手上,封符下顿时哧哧地冒出青烟,那手飞快地缩了回去。
早先一符已破去她修炼多年的积尸气,她和这邪术融合一体,身体剧震之下嘴角泌出血丝,已是强弩之未,她狰狞笑道:“你好,你很好,我会在地狱等你的,这人间将变成炼狱,这一天很快就会到了。”又一阵狂笑,一头撞向石碑,脑浆迸溅惨不忍睹。
慕容爽不忍地别过脸去,颤声道:“好惨,真的好惨。”
老妇人尸体突然卷曲起来,烧焦一样,最后化成堆灰。
我心里还在回响她死前的话,“你好,你很好,我会在地狱等你的,这人间将变成炼狱,这一天很快就会到了。”这奇怪又恐怖的诅咒背后是不是隐藏了什么内情?
四野里刹时漫起薄雾,笼罩风中波浪般摇摆的劲草,飞沙走石打在脸上生疼。
慕容爽胆战心惊四下看道:“好像不太对劲呀。”四处弥漫的阴寒之气让她畏冷地抱紧肩膀。
我抬头眯眼观察太阳的方位,所幸阳光猛烈,正是黄道热力最盛时,我心中一松说:“没事,先把林玲救出来再说。”
慕容爽奇怪地问:“林玲在什么地方?”
我握紧铲子,眼里放着自信的光,“等会你就能得见了。”
黄土很紧,根本没有松动过的痕迹,土壤也井井有条地层层分布着地壳剖面应有的颜色:表面一层是风化的黄土,下面一层就是较黑的黏土层,再下面是杂物发酵腐烂的堆积层。黑黄相间的土壤渐渐在坟边堆成个小丘,被雨水浸泡过掉色的黑色斑驳棺材盖也看得见了,用手指在边缘抠抠,没有掉木屑,可见木质还很结实,我抓紧棺材盖的边缘,用力喊了声:“开!”扑扑几声,七寸长的棺材钢钉纷纷跳了起来,棺材整个轻轻一震,一股黑色的腐臭之气从开启的一缝冲了出来,气味中人欲呕,我用手在鼻前扇了扇,然后发力一举掀翻盖子。
看清棺材里的情形,慕容爽顿时手足发软,扑通坐倒在地上,歪着身子剧烈地呕吐起来。我身上也禁不住发冷,这是种深入到骨髓的寒冷,让你感觉就算抱着个火炉都不会有一丝暖意,我咬紧了牙齿说不出话。
林玲果然在棺材里!
全身穿着红色的衣服,脚上套着绣花鞋,眉目用墨线勾画,脸上罩着厚厚的白粉,两颊打了红艳艳的胭脂,嘴唇上抹着红得滴血的触目惊心的颜色,头发被高挽成鬓,斜插着一支玉簪,整个一副新娘子的打扮。
一具骨骼发黄的骷髅紧紧挨着她,手臂环着她的腰,黑黑的眼眶好象眨了眨,我大吃一惊,定睛一看,眼眶里面蹿出一只老鼠吱吱溜走。
这情景无比诡异!以至于我吓得向后坐倒,摔在坟坑边堆积的泥堆上,定定神后,我颤着手指凑到林玲鼻下,感觉还有丝热气,心中顿时一喜,口中念到:“鬼魅魍魉,退散!”壮着胆子把骷髅抱着她腰的手臂扳开,右手指骨抓得很紧,以至于林玲背部的衣衫被扯下一幅。我把林玲横着往肩上一扛,对惊慌失措在旁边发呆的慕容爽大喊:“快走。”
到了宿舍,天色差不多全暗了,学校的树木在一股回旋于校园的阴风中唰唰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