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一个男人的世界
在学校转悠了一个多小时,走出学校时是上午9点半,按司马茹安排的今天行程,下一个点是去重庆建川博物馆和四川美术学院(黄桷坪校区)。这两个地方都在九龙区内,也几乎是同一个方向。
我们沿着前冶路快步返回桃源小区,坐上车从白欣路往前行驶,再从天赐路进入成渝环线高速,从高速下来进入重庆市城区行驶10来公里,全程20多公里在流畅的快速高速路上,半个多小时就抵达重庆建川博物馆。
“很早就听说过樊建川收藏的传奇故事,他曾经是知青,曾经是宜宾市副市长。可是为了收藏事业他竟然辞去官职。”我赞叹樊建川的执着,敬重他的风骨,一直向往着能够身临其境去接触那个传奇。今天终于如愿以偿地去瞻仰全国首个洞穴抗战博物馆,
司马茹感慨感叹的话语更增加了我对博物馆的神秘感:“他的收藏是那么独特,就像他本人说的:为了和平,收藏战争;为了未来,收藏教训;为了民族,收藏传统。他的每一个收藏都是一个故事——都是刀光剑影有血有肉有灵魂的。”
重庆建川博物馆建立在重庆九龙坡区谢家湾付家沟地区,是洋务运动时期张之洞创办的汉阳兵工厂在抗战时期西迁重庆的遗址,当时为了躲开轰炸,兵工厂就建立在鹅公岩一带的陡峭岩壁上。那时,“汉阳兵工厂”所生产的“汉阳步枪”,是抗战时期打击日本鬼子最得力武器。
还未到鹅公岩大桥,远远就看见博物馆前矗立着一块标志性石碑,车走近了才看见石碑上刻着“重庆抗战兵工旧址”几个大字。石碑顶上,一名战士手持机关枪指向天空,那是还原重庆大轰炸时期,重庆人炸不死、炸不垮的形象!
走进四方口的大门洞,就看见好几栋黑灰色仿近代砖瓦的建筑,这是拥有一个由24个防空洞连接组成的8个类别的博物馆组群:分别是重庆故事、中国囍文化、民间祈福文化、兵工署第一工厂旧址(汉阳兵工厂)、中医药文化、抗战文物、兵器发展史、票证生活博物馆。
面对实物,我才知道传奇是如此真实。
置身在弯弯曲曲具有那个年代感的防空洞时,我有一种时空的交错感。那里展出的既有抗战文化、兵工文化、知青文化,又有重庆故事、民间文化的实物,是沉淀了从辛亥革命到改革开放近百年的中国历史。
防空洞内的展厅,是两侧展示着许多老照片的长廊,配合略微泛黄的灯光,将你的思绪拉回到那个年代。
进入第一单元入口,就看见八个重笔写的醒目的大字“外强凌辱,洋务军兴”。沿着防空洞往里走,两边墙上、玻璃柜里有许多汉阳兵工厂的老照片和文字介绍。照片中,还有兵工厂历年来生产的产品和所使用的机器设备。除了照片图文,还有许多实物和雕塑再现当年造枪场景。
身临其境的我感叹到:当年就是用这些不很先进的机器设备,生产出用于抗击日本侵略者,拯救祖国和民众于危难的武器装备。
当你迎面几千只不同尺寸不同纹路的千形百态的手印,你会是多么吃惊和震撼。整个屋子上下左右铺天盖地,铺满了充满血性和刚毅的红色手印。那是采集了7440枚抗战老兵的手印——真实的手印,每个手印都记录着一个老兵真实的姓名、部队番号和职务。这每一只手就是一个故事、每一只手就是一场战争、每一只手就是中国抗日战争的血泪史。我肃然起敬,对着每一个手印行以注目礼。那是对英雄的崇敬,是对生命的敬畏。
樊建川“包罗万象”的收藏除了有:金、银、铜、铁、漆木、石头、布、纸,还有像章、警报器、武器装备、甚至飞机和碉堡。
在建川博物馆收藏的有英雄、伟人,但收藏更多的是老百姓、灾难和死亡。在川军抗战馆、不屈战俘馆、侵华日军罪行馆、5•12地震纪念馆都展示了真实的血与火场面。在知青生活馆,樊建川用了一整面墙来记录知青的死亡、失踪数据。5•12地震纪念馆,樊建川又做了很多悲惨场景的重现:遇难学生的日记、衣服,包括银厂沟遇难新娘染血的婚纱。
突然我看见一组重庆大轰炸现场的雕塑,在倒塌燃烧熊熊大火的建筑物瓦砾上,一位孕妇晕倒在一个人身上。
“那,那,崇、崇因寺,奶、奶奶……”我指着雕塑四周熊熊大火的建筑物,又指向那个妇人。父亲多次给我讲述过的熟悉情景,还原在这雕塑里,情急中我竟然一下子失声呼叫起来。
司马茹听见我的呼叫声马上跑过来,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安慰我说:“渝生,这是雕塑,你醒醒。”
“不,是奶奶,还有姑姑。”我心里知道是雕塑,但是那痛苦的场景无法让我自拔,我竟然流出眼泪。
“走,咱们走。”司马茹拿出二张纸巾塞到我手里,我用纸巾捂住我泪水涟涟的眼睛,她拉着我的一只胳膊把我从雕塑那里拖走。
在一处安静的地方,我冷静了下来,苦笑着对司马茹低声说道:“对不起,让你见笑了。哎,父亲讲的故事,已经渗透在我骨髓里了。”
“男人也会是这么脆弱。看到你哭,我也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她的话让我感觉无地自容,是的,自己怎么这么脆弱。
“哎,原来我总是像在听父亲讲故事,现在才体会到现场感的悲痛。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真正找到我奶奶和我姑姑的魂。”我对她说的,也是我当时真实的感受。
然后我又发自内心地说到:“这个樊建川,收藏的真是个体的生活和命运,我相信在这里的每一个物件背后都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遭遇和坎坷,家世国史都在这里体现。”
等待我完全平静下来,我们又进入馆内参观。在“爱情天梯”雕塑前我又驻步,为被称为“爱情天梯”的真实故事所感动。男主角刘国江为了自己深爱的徐朝清,在深山老林的悬崖峭壁上凿了一辈子石梯,那6000多级有棱有角的石梯,体现的普通老百姓的真情实感,简直就是人类的爱情伊甸园。
“天呐,他竟然收藏爱情。”司马茹也感叹不已。
纵观樊建川独特收藏的苦难、命运、战争、爱情的意义,正如他自己所说:“人类是靠累积经验、靠记忆成长的,一个国家的记忆、民族的记忆就是博物馆,而这种记忆使国家和民族往前走时避开灾难。”
在建川博物馆极其珍贵的被评为国家一级文物就有数百件。比如:冯玉祥题记《外人目睹中的日军暴行》、中国航空公司渝仰航空通航纪念、日军暴行挥泪扇、《抗战艺术》第五十期胜利号特刊、重庆埋尸大队遣散名单、冯玉祥题词“军事第一,胜利第一”的花盆、抗战期间援华美军飞虎队坠毁飞机的座椅、原侵华日军荻岛静夫的一套影集及日记、当年黄埔军校成都分校的课桌、方凳及抗战时期修建成都新津机场使用的石头碾子……
数不胜数的实物收藏,让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段历史,更是一份中国人民自强不息、流血牺牲、奋斗向上的民族气概;是独有的为子孙后代保存下来的中国瑰宝,甚至可以说收藏的是一种犊子情怀。
进入建川博物馆,无需语言交流,只需要静静地感受、感悟、思考:感受历史真实、感悟不可遗忘的苦难、思考人类的爱和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