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白市驿的情怀
离聚会的时间还有二天，明天我仍然可以随心所欲地安排自己的时间。当然，我这两天压抑着的对九龙坡的牵挂，不能够再拖延了，说好了，明天回家，回那个有三层楼房小院的出生地。
一大早起来，我就忐忑不安，不知道回到那个家的地方自己会是什么状态。
九龙坡白市驿镇是我的家。抗日战争重庆遭受日本疯狂的轰炸，为了安全，爷爷带着奶奶和孩子就把家安置在偏远的白市驿。
白市驿镇区是九龙坡区承东启西的中心交汇点。记得父亲说，他很小的时候经常有飞机掠过家里的上空，只要听见飞机嗡嗡的声音，摇摇摆摆的父亲就从家里跑出来，又是招手又是呼喊。爷爷就告诉父亲说：那是白市驿镇机场起飞降落的飞机，是专门去攻打日本鬼子的战斗机。
父亲董事后爷爷才告知父亲说：白市驿镇机场建成于1936年12月，最初隶属中华民国航空管理局，1939年开通重庆——河内、重庆——新加坡、重庆——香港的国际航班，这个重庆指的就是白市驿镇机场。是当时中国历史上第三个投入使用的国际机场。
等待我长大以后，我翻阅历史才知道，1940年抗战时期，白市驿镇机场增加了军用飞机的基地，经过整修扩建，和扩大跑道后，有专门跑道用于起降美国飞虎队的歼击战斗机。1940-1944年间，除了民用国际航班起降一百多架次外，飞虎队的歼击战斗机共起降飞机约4000余架次。由于居住在这个机场附近，爷爷奶奶他们在抗日战争时期的家反而是很安全的。父亲说他的幼年是伴随着隆隆的战斗机的声音长大的。
在我们家离开重庆前，白市驿镇机场作为国际民航机场，对跑道再次扩建，总长度2400米。起降环线超过5500米。
呵，又可以看见飞机，又可以听见飞机的声音了，我好激动。
“先去咱们的杨家坪小学看看吗？”坐上司马茹开往白市驿镇的车上，她突然问道。
“不不，先回家，我要从家里走到学校，想体验一下从家里去学校的感觉。”我回答道。当然现在所说的家，已经没有实质上的家，我们原来的住房在我们走后就安排了其他人家居住。那有什么关系？那个小院就是我的家，就是我们家族耿耿于怀的根。
白市驿镇离我在市中心闹区居住的宾馆不是很远，离开闹区，视野越来越开阔，空气越来越新鲜。宽阔的道路，路边绿化带树木依然绿色葱茏。可能是由于白市驿镇机场限高的特殊性，这一路建筑楼层都比较低，住宅楼房基本是5到7层的多层楼房，外墙都是灰白相间的古朴简洁韵味，让我这个长期居住在水泥钢筋丛林的大上海来的人来说，这里的空间简直是一种奢侈。
离家越近我的心跳动的越快，司马茹的车却开的越来越慢。我想着她是想让我多看看车窗外的风光吧。
一出中梁山隧道，就看见迎面而来的路牌上写着：距离白市驿2KM。
“变化真快，横穿中梁山，而且是双向6车道，了不起的隧道工程啊。”我不觉感叹起来，随后又加了一句：“快到家了哦。”
“马上就到，到时不要太惊慌啊。”司马茹微笑着对我说着，很快，她的车就停靠在一个新型小区前的路边，不等待我询问，她自己先走出车子，我也只好跟着下了车，清晨凛冽的寒风不禁让我得瑟了一下，抬头看到小区门厅上大大的几个字：桃园小区。
“怎么？这是哪里？”我疑惑地问道，想着是否她自己有什么事情要在这里停留一下。
“呵，这里就是你的家。之前我实在不敢告诉你，怕影响你回家的情绪。上几年白市驿高新开发区成立，对周边许多地方都进行了扩展改造。这里作为开发区的门户，三年前就随周边贫困区低矮危房一起被拆迁改造，建设成眼前的多层住宅小区。”司马茹的话让我一下子惊呆了。我梦寐以求的，天天在梦中想回归的家，怎么可能是眼前的模样？尽管眼前是那么美好，可是一阵莫名其妙的失落感还是令我哑口无言。
“这，这……”我无语了，家不翼而飞。
“我想看到的是咱们那小楼墙面上的爬墙虎，还有几棵牵牛花依顺着爬墙虎的枝叶往上窜，在爬墙虎的翠绿上绽放着胭脂红的小花。”许久，我几乎是哽咽着低语道。
我自小学毕业离开这里，因为思念这里，业余时间就对中国历史特别爱好，对这里的一草一木，对重庆的一屋一舍都爱如母亲般的眷恋。那时候我不但翻阅了抗战时期所有的重庆资料，对白市驿镇也是爱不释手。
中学时我就查阅资料得知：白市驿镇自明清设驿站而得此名，自古以来商贾云集，物产丰富，素有“白日场”之称，故而得名白市驿。清雍正七年（1729年）巴县县署在白市驿修建衙门，设立分县，委任官司员治理至清末。解放后，于1949年12月成立巴县白市驿区公所，下辖白市驿镇、黄金乡、松岭乡、含谷乡、金凤乡、巴福乡、走马乡。这悠久的历史让我更加喜爱我的这片故土。
沉思默想中传来司马茹徐徐道来的话语声：“咱们白市驿镇是九龙坡区、也可以说是整个重庆承东启西的中心交汇点，在改革开放的时代，怎么会是一块空白之地？现在的白市驿镇区东靠重庆繁荣的主城区、北接含谷工业园区、南连九龙园区和西彭工业园区、西承金凤海兰云天旅游度假区。这里不仅仅是一个正在上升发展的商业贸易重镇，也是重庆市规划中‘主城西拓’的延申建设新城的中心区域。这应该是白市驿的荣幸才是。”
她停顿了一下，看我仍然不言语，就继续说道：“你不看现在白市驿镇辖区内襄渝铁路西铜便线越境而过，周边连接各乡镇的国道、高速、遂道、等重要交通运输网络，已经形成西部物流集散重镇，和‘重庆都市后花园’天时地理人和的优势条件。这些都不值得你感到骄傲？还在为你的小小家而伤悲吗？
“知道吗？白市驿是重庆市级百强镇和市级新农村建设示范镇，几年前就列为‘重庆市十大旅游名镇’。这天翻地覆的变化，你不感觉咱们那三层楼的小院，也和崇因寺一样，在历史长河中也是存在的，在你我心中是永存的。”
我用感激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为了我的失落悲伤，她竟然滔滔不绝地说了那么多，她竟然对白市驿镇的发展和现状了如指掌，让我刮目相看。我面对眼前的楼房说道：“理性上我当然是明白的。不过我内心热切希望的东西突然没有了，心理上一下子无法克制这种失落感。”
转过头我对她说道：“还是很谢谢你的体贴入微，让我在今天面对这个真实变迁。对了，小河，那条小河现在哪里？”我突然想起。
“很遗憾小河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理。改革开放刚开始时小河就被几个小企业排放的污水污染，10年前因为缺水，河床堆满了企业垃圾及废水沉淀下来的变色的泥泞，三年前这里拆迁改造时，就把河床彻底消毒后填成平地，在那个基地上也盖起了楼房。”
我赞美人类的发展，但是更加憎恨人类对大自然的破坏。我的小河尽管不似瓦尔登湖那样宽阔纯净，可它是大地脉管上的一条毛细血管，是大地馈赠给人类的甘泉圣水。多少美好的童少年记忆，在我成长历程上无论遇上坎坷、痛苦或者快乐幸福，我总是会想起这条河。它是我心田一条汨汨奔腾的心河，是我故土的血脉。然而现在无影无踪，被扼杀在人类的利益熏心中。
突然我感觉天空好像也缺失了什么？或者说是我忽略了什么？对，是飞机的声音，于是没头没脑地问道：“怎么天空没有了我的飞机？难道也和楼房小河一般消失了？”
“哈哈，你的飞机，感情至切哇。机场现在隶属于某部队驻地，经常有演习飞机掠过天空，但不再有之前按班按点的航班起落。”
我心中踏实了下来，终究那国际机场还挺立着，在记录了过去发生在这里的所有事件和风风雨雨的历程后，现在又亲自目睹白市驿镇的发展和辉煌。我感到一丝欣慰。
今天因为要回家，激动的很早就出门，看看表现在才清晨7点，我抬头看着清澈蔚蓝的天空，远处天边有几朵被朝霞渲染的淡淡的肉色云朵漂浮着。我自言自语小声地慢慢说道：“我想走走。”
她好像理解了我这最后的期盼，于是回答道：“好，我和你步行去学校，去咱们呆了六年的杨家坪小学。”
从这个“家”往东几十米，再左转进入前冶路，沿着前冶路步行十多分钟就可以到达杨家坪小学。那时候去学校，这一路是最高兴的时候，连蹦带跑地经常是10来分钟就到了。从春天到秋天，沿路上的田野地旁，有吃不完的野果。什么酸枣、野草莓、浆果等等。
“那时候你总是在追跑着撵我，可永远没有被撵上过。今天，就让你走在我前面。”我记忆起年少时的调皮，微笑着对司马茹说道。
“你走后，我进入杨家坪中学，每天上学就不再走这条路。可是周末，我总是会来这条路走走，时至今日，家早已搬离，可每年还是会找机会到这里散步。我搞不清楚，这是对物还是对人的追忆。”她欣然走在我前面，小声地吐出她的心怀。
我沉默了，久远的两小无猜的情景显示在眼前，模模糊糊的情结汹涌着，于是回答说：“人是个多么奇特的动物，任时光远去，故土的情结和乡恋依然是这么刻骨铭心。这美好，就永远存心里吧。”
她回过头看我一眼，会意地点点头，我们继续慢慢走着，不忍心快步跨越那30多年的历程，沉默在这寂静的小路上行走。
主人翁司马茹打破了这“千年”寂静，她以轻快的声音说道：“这次有时间带你把白市驿镇游遍。这里山川水湾有太多的变化，特别是从白市驿延伸到中梁山及石板镇全长十多公里的登山步道，一路上可以欣赏大型广场、湖泊河湾、传统风格廊桥的风采。路面变换多样的青石道、沙石道、木栈道贯穿于郊野自然山林间。主步道从山脚到山顶一共有一千多步台阶，步道两旁绿树峥嵘，群山环绕，幽雅静美之好，可以说是整个重庆档次最高、全程最长的登山步道。”
“还有白市驿森林公园，大河沟水库像珍珠一样镶嵌在公园里面，沿途山清水秀。春天去那里的话，公园周边那上千亩的花卉主题公园、花果山色、西部海龙观光果园、新店园艺生态农场及乡村旅游街等等，太多的去处，星辉一样灿烂。我想这些都是你的最爱。”司马茹侃侃而说，像是数家珍，更加像是为了让这小路活跃起来，用心良苦啊。
“我好像是一个怀旧的人，现在的人文再好，也比不过我心目中原始的山山水水。好怀念咱们的学校，30多年再没踏进过的那个即陌生又熟悉的校园，现在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每个人内心深处都会留有一泓清泉小溪，可那并不是具体的实物，应该是驻扎在心灵里永远不灭的一种情结。这情节也许随着时光消逝遗落，也许终身铭记，哪怕记忆遥远，也会像启明星一样永恒，影响到一个人一生的追求和期盼。”司马茹竟然有这么强烈的感慨。
“呵，我当是我一人念旧，没想到你竟然也是性情中人。”我故作轻松说道。
“白市驿三层楼小院没有了，小河也失去了，也许那个时代的一切都将销声匿迹，可内心的心河仍然存在，在你不如意的时候、在你困苦伤痛时，那心河会疗伤、会给你力量”她的话又一次让我沉默。本来想转移目标，不想仍然回到原题，而且是更加强烈的抒发和心迹表白。
“呵，你都快成为哲学家了。”我明白这条小路，在我和她的生命里永远是最特殊最重要的一条小路。不过还是想让思想轻松下来。
说话间已经到学校门口。正如自己刚刚担忧的那样，几十年过去了，学校已经在原来基础上扩建。全新的风貌、浓郁的文化气息，一下子把我融入进去。
迎面，“立字立人”的石刻傲然屹立，正对着大门。旁边墙面上苍劲有力的12个字的校训，醒目地把学校特色凸显无遗：端端正正写字，堂堂正正做人。
没有想到在这里，我的母校，把最根本的民生情怀的教育，展示的这么淋漓尽致。我即刻肃穆起来，我为我的母校喝彩！
是的，当今时代，人们的浮躁，已经把许多根本遗忘。而这个墨香袭人的杨家坪小学，却在传承着中国的灿烂文化。
新校园排列着两座橘色的连体的L型教学楼。
步入学校大操场，那明德惟馨的太学文化长廊映入眼帘，还有那些藏青色的书法艺术石，让心灵洗涤在沉稳中。包括教学楼走廊、教室的角角落落，无不展示着同学们独具一格的诗韵、音乐、书法、美术的书画作品，真的是翰墨飘香。这些作品像主人翁一样把校园里布满的名花异草、华冠仓木焕发出青春气息。校园里的每幢楼、每一个走廊、每堵墙、每块石头、每一首诗词、每一个灿烂的笑脸，都在唱响同一首歌——教育之声。中华博大精深的文化在潜移默化中输入孩子们的心灵，养育着的孩子们仁爱、博学的优良品质。
我和司马茹遵循着这里的常规礼仪，在楼道里靠右边往前行走着，相互低语着各自的惊异和感受，这种低语给人一种温馨和柔和，让人平静。
“母校60多年风风雨雨的历程，在仁爱、博学中始终不忘初心，让孩子们的梦想像花儿一样绽放。人生、信念，有时候就这么简单。”我心里感慨着。
“看，《墨舞》。”司马茹在一间教室门前低语道。
“什么《墨舞》？”我诧异道。
“就是特色课，书法、国画之类的，这是母校现在最出名的课程。”她手指着课堂，我看见同学们都聚精会神地在自己课桌上的宣纸上泼墨画画，有一位画家似的老师在指导孩子们画国画。
离开教室司马茹低语着如数家珍似地对我说道：“知道吗？这几年学校在篮球、足球、围棋、游泳、跆拳道、乒乓球等在区、市比赛中多次进入决赛，得到很多奖杯奖章。从小能够享受德智体教育，是人生一大幸事。”
她好像还不尽兴，又在我耳边骄傲地低语道：“现在的杨家坪小学2000名师生，已列入《中国名校600家》之列。”她好像述说着自己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