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收徒
就见窦天一横卧在床,有布巾紧匝在胸前,显然是有人帮他接了胁骨,脸色较之前面缓和不少。关敛容端着盆子,在旁边伺候着,程尽欢和顾镖师又添了新伤,只是不重,也包扎妥当。一位青衣男子,坐在床侧木椅上,见到雀儿和叶儿进来,展颜一笑。就见他脸色温润,一股谦和之气凝于眉间,却给人以稳重威严之感。
叶儿欢叫一声:“爹爹!”紧赶几步,上前拉着他的手掌,左右摇曳,尽显舐犊情深。雀儿见了,却不知如何称呼,愣在当场。叶儿睨他一眼,嗔道:“胆小雀儿,这是我爹爹,今天都亏他及时赶到,才赶跑那些贼人,保得我们全身而退。”
雀儿悻悻干笑几声,心存感激,却不知如何开口。反倒是那青衣人哈哈笑道:“你就是雀儿罢?好,好!听叶儿说你颇有义气,不肯置朋友危难于不顾,真是难得。”雀儿听了反倒有些害羞,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话来。
原来这青衣人便是叶儿父亲,姓金名远书,是九重门下离门门主。一身内力早已跻身当世一流高手之列,一柄火云剑更是让天下英豪闻之色变,吃足苦头。此次接到窦天一的飞鸽传书,心中不安,带了两个手下连夜策马赶来。正赶上梁白衾率人攻破木屋,欲对他们施以杀手,千钧一发之际,出手救下众人。只是无心和白云城的人结下仇恨,仅仅是示其以威,阻其伤人,赶跑了事。
而梁白衾等人见凤涎丹已失,对方又来了强援,自忖不是对手,只得灰溜溜散去,回去后怎么向白城主交待,是否会引起九重门和白云城的一番争斗,那都是后话。
金远书拈一下额下微须,又向着众人笑道:“金某人来得晚了,让大家担心受苦,真是惭愧。也幸亏诸位竭力抗敌,得以支撑到金某到来,未能铸成金某的终身大恨,真是侥幸。先谢过各位了。”他作为援手,救了众人,反倒先谢被救的诸位,其中自有她女儿得以幸存的原因,却也足见他气度胸襟之宽广。
程尽欢等人见了,自是忙不迭地行礼道谢。顾镖师道:“金大侠这是哪里话来?本来我们已是砧上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多亏你来才侥幸活命,应该是我们多谢你才是!”说完拉着程尽欢深深一揖,直到腰处。连关敛容也行了大礼,雀儿本来呆立在场,见众人都如此,也学着样子行了礼。金远书哈哈一笑,站起来团团一揖算是回礼。
程尽欢和顾镖师耳语几句,突然走到金远书身前,双膝一曲,跪将来下,吓了旁人一跳。金远书愕道:“程公子这是何意?”程尽欢也不说话,自顾自地磕了三个响头,咚咚作响,然后才道:“今日尽欢和爹爹走镖,爹爹遭了不测,镖物又被损毁,这次,天威镖局已是不保。这等血海深仇,尽欢不报此生寝食难安。只求金大侠能收了我作门下,一定心无旁骛,聆听教诲。望他日能有我一洗今日仇冤的机会。”说完,又是咚咚数声,嗑头不止。
金远书赶忙拦道:“程公子快快请起。唉,老实说,我看你练武资质确是不差。只是,唉,只是看你所使武功已经颇具功底,只怕已是有了师承门派。这样改弦易派,于情于理,都不太妥当。”
顾镖师赶忙道:“金大侠莫要为难。我家程镖主生前是青云宗外门弟子,程少镖主所学一切皆是程镖主所教,并未拜入青云门中。所以还恳请金大侠收了程少镖主为弟子,逐其所愿。小的代夫人一并先行谢过金大侠。”说完,也跪下跟着嗑头。
金远书沉吟半晌,这才微微点头,扶起二人道:“也罢也罢!世事艰难,程公子又是学武佳材,我金某人看了也难免爱材心切,从此就归了我门下罢。只不过此地不宜行拜师之礼,等随我到了门中再妥善安排入门之礼。”他虽处九重门,但门中规矩,却是各门都可自行开门收徒,也正因如此,九重门近年来的势力才在武林中得以经久不弱。
程、顾二人听了大喜,这才站起。程尽欢又关照顾镖师回镖局后,尽快遣散各镖师趟子手,变卖家产把众人安置妥当。然后把自己母亲找一个隐蔽处安居,再把消息传给自己。一想到偌大的一份家业从此烟消云散,自己和母亲此去又不知何时才得相见,悲从中来,眼里又含了眼泪。
眼见得程尽欢被收了徒弟,关敛容俏然从人后走出,默默地往金远书面前一跪,即不嗑头,也不说话。金远书赶忙又问:“姑娘这是要作甚么?”关敛容含泪答到:“小女生逢乱世,苛活人间,颠沛流离。只求金大侠也能收了小女到门下。”
金远书连连摇头,苦笑道:“不是我不愿收你。可九重门中都是学武之人,我瞧姑娘并无武艺在身,身子又羸弱,并不适在这个年龄再始学武。唉,实在是不方便收留于你。”
关敛容坚不起身,一脸绝决,毅然道:“小女不怕吃苦。只求金大侠把我当作一般弟子,严格令训,若敛容有任何懈怠,金大侠便把我撵出门去,小女绝无怨言。”
叶儿在一旁帮腔道:“爹爹,这位姐姐也好可怜,你就带她去吧。我们离门不收,兑门何姑姑那里可是能收的。她那里的姑娘多的便是。”
金远书无奈,只得道:“姑娘请先起来。这次我可以带你同去九重门,但离门实在是不便收你为徒。金某倒是可以把你推荐给兑门,到时候她们收不收你,就看你的造化了。”
关敛容听了,这才嗑了几个响头,盈盈站起。虽然金远书没能将她收入门下,但有他作保,想来入那兑门便是有很大可能。
这阵拜师收徒,足足闹腾了一个时辰。这时,有人敲门,却是金远书带来的两个手下。刚才他们尾随白云城的人离去,现在赶回来禀报情况。
得知梁白衾一路上并没有停留,径直向白云城的方向去了。金远书叹一口气,转身向四周的残败房屋看了看,道:“我们也该走了。这里已经不能再作我们九重门的驿行,还是一把火烧了干净。叶儿,你和窦师公在这里呆了五年了罢?呵呵,爹爹烧了这里,你舍不舍得?”
叶儿嘟着小嘴,莫名就不高兴,道:“有什么不舍得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离了此地我难道还不活了不成?”顿了一顿,终于还是向着雀儿道:“胆小雀儿,我们这就要走了,你怎么还没离开?”
雀儿呆了一呆,喃喃道:“走?你们要到哪儿去?我,我又能去哪儿?”在他心里,平日里在山林中玩累了,总是想着到这几间木屋来歇息一天,吃些东西,还能和叶儿玩耍一阵,早就把这里当作家一般。现在听到叶儿他们要走,而且要烧了木屋,心中顿感一阵茫然,感觉天地之间,似再无自己可去之处。
叶儿呸他一声,又道:“奇怪。我们去哪儿关你甚么事?你能去哪儿,我又能作什么主?”想了一想转脸对着空处接道:“别人一个一个地拜师傅,却偏偏有傻子光是看着,不知道学着也拜一下师傅。这种傻子活该没地方可去,蠢也蠢死了,当真气人!”言下之意再明朗不过,众人听了都是莞尔一笑。
雀儿不是真傻,哪能不知?只是心里依旧浑噩,他平时与鸟雀山林为伍,与人接触得少,虽然和叶儿窦老头颇有亲意,也是出自人之本性。他知道一旦拜了师傅,以后便和原先的生活再也无缘,纵有叶儿陪着,但一下冒出来个师傅和众师兄弟,心里难免惶惶。再加上看到先前各人相互以命相搏,心底还是有些抗拒。所以听了叶儿的话,心中还是犹豫,不敢出声。
叶儿见他不语,扁扁嘴巴,哼了一声,对金远书道:“爹爹,我们这就走罢!有的傻子只知道吃饭睡觉,并不识好歹,也分不清人心好坏。这样的傻子,我们九重门不收也罢。”
雀儿脸上一红,金远书呵呵笑道:“雀儿小兄弟,据我所知,你在这里举目无亲,生活无落,不如就跟了我去九重门。金某不敢说让你出人头地,但衣食无忧总是有个保证。”
窦天一和程尽欢也都出声促成此事。雀儿终于喃喃道:“好…好吧,我跟你们去。”又回头望一眼满山枯树,此时日已高升,山雾氤氲,林间有啾啾鸟鸣传来,似有相留之意。雀儿知道,自己这一去,未必再有机会回到这片山林和鸟雀嬉戏了,一时心中不知是悲是喜。
众人稍作收拾,程尽欢别了顾镖师,关敛容把父亲骨灰托付给老仆人带至故里,然后放一把火,把云来客栈点燃,一行人慢慢消失在火焰卷起的恍惚烟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