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北北篇】第十一章 梦魇重生

高一这一学年就快结束了，诶，对了，靳泽选的是文科还是理科呢？我一直都没有机会问他，不过他好像三天没来学校了，会不会是生病了？我正琢磨着靳泽的事情，张远就给我打电话过来了:“张北北，你现在有空吗？靳泽让我带个东西给你，麻烦你到寝室楼下，我在那里等你。”

我挂了电话直奔楼下，“东西呢？”我焦急地问张远，“你怎么着也得先打个招呼再问东西的情况吧。”张远油枪滑舌地说道。

“好好好！张远你好，好久不见，快把东西给我吧。”于是他把一个盒子递给我，那盒子是用蓝色的纸包装的，还有一个蓝色的蝴蝶结在盒子上点缀。张远说靳泽已经出国了，就在今天上午，他坐了九点半的飞机飞往欧洲，可能不会回来了，临行前他把这个盒子交给了张远，让张远带给我。看着包装华丽的盒子，我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为什么不辞而别，靳泽，我们之间真的连再见都说不出口了吗？

回到寝室，我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支类似笔但又不是笔的东西，还有靳泽写给我的卡片，上面是我熟悉的字迹，内容是:北北，还记得吗？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你让我帮你记住你所说过的每一句话，记住每一面的你，不管是路西法还是撒旦，你在我心中永远都是最善良的女孩。对不起，我可能不能完成你的要求了，所以这支录音笔送给你，让它代替我帮你记得你，也帮我记得你，再见。

看完卡片上的字，我的眼眶红了，恨不得把这卡片撕成两片。

靳泽，我们连招呼都没打，一句话都没说，你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毫无牵挂地远走他乡，徒留我们在这里挂念着你，靳泽，我讨厌你！

下午放学，我跟符馨悦一起去食堂吃晚饭，食堂大厅里的电视正在重播午间新闻，当女主播正在播报今天上午十二点发生的空难新闻时，我的手机响了，张远断断续续地对着我说:“张北北，你要坚持住，因为靳泽，靳泽他……他出事故了！飞机失事了，他……”此时此刻，周遭的环境突然静得诡异，只能听到我的呼吸声和急促的心跳声，双眼的瞳孔瞬间睁大，难以置信，这个消息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张远你能不能正经点啊。”我半信半疑地说道，“这是真的，你一定要坚持住，午间新闻已经播出了靳泽所坐的飞机在飞往欧洲的途中遭遇强对流天气，发生空难。”在张远没有说完话的时候手机已经从我的手中滑落，狠狠地摔在地上，电池和机壳分离，我的心也跟着支离破碎。电视里依旧播放着这则新闻:“……空难发生至今，搜救队已在……死亡人数上升至……”我脸色苍白地拿起筷子，却发现怎么拿都拿不起来，筷子仿佛有千斤重般，在手中沉甸甸的，我的双手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而不停颤抖。

符馨悦看见我这么反常的举动，很是关心的询问我“北北，你怎么了？张远又逗你玩了吗？他都说了什么啊？让你这么魂不守舍的。”“靳泽，靳泽他……飞机失事了……他……他可能……”我还没有说完，符馨悦已经猜到我想说的内容了，她用惊讶的语气反问我:“什么？你开玩笑吧，北北？你快说实话！”我没有再说任何话，只是眼泪开始不听话地流下来，符馨悦看见我这副模样，她终于不再逃避现实，双手垂落在椅子上，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没了精神，我实在透不过气来，立刻拎起书包往食堂外面跑，一路狂奔，直到累了才停下。

我不能接受这个事实，靳泽，你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躲猫猫一点都不好玩，我们都长大了，所以我们不玩这个游戏了，我们听听Jay的歌吧，好吗？

“为什么！为什么啊！老天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我承受这些失去的痛苦，为什么啊！”我撕心裂肺地对着天大喊，眼泪啊，怎么都止不住，我的头好痛好痛，可是我的心更痛啊，就像被凌迟一样，一层一层地扒开我的伤疤，然后利刃一寸一寸地直插入我的心脏，痛不欲生。上苍，你已经带走了我的梓慕，为什么你连靳泽都不放过，为什么啊！我好不容易带他走出黑暗的泥潭，我还天真地以为他的春天已经到了，殊不知不管怎么坚强怎么努力，他注定一个人活在寒冬里，怎么等都等不到春天。

我蹲在地上，抱头痛哭，张远站在前面，只是望着天空，沉默不语。在张远的建议下，我跟老师请了三天假期，一是为搜救提供线索和确定遇难者身份，一是去看看小学，看看曾经小小的我们。

天空晴朗无云，没有云的天空太阳会有多寂寞。走在曾经一起走过的路上，听着曾经一起听过的歌，仿佛靳泽还在我身边，从未走远。小学生们都在教室里听课，朗朗的读书声让我一下子回到了从前，当时的我是那么自信，当时的靳泽是那么阳光爱笑，但那也只是当年，我们早已变成自己都不认识的人了。我没有进学校，而是沿着校园外的围墙散步，那围墙外的一排夹竹桃树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荒草丛生。也不过几年的光景，曾经的姹紫嫣红如今却赋予这般断井颓垣，触景伤情，在泪没有决堤之前我转身离开。

靳泽，对不起，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去悼念你。临了，张远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我跟着他走上了一条曲折的小路，路旁长满野花，我们在一个碑前停下脚步。照片上的女人笑得很明媚，美丽的五官，跟靳泽如此相像，但这张照片被永远地贴在碑上，除了黑色和白色，再也没有任何色调。“她就是靳泽的母亲。”张远淡淡地说道。我看着她的照片，忽然想起那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容光焕发的年轻妇人，只可惜，人活得再怎么光鲜亮丽，终究都是要变成星星的。

我忽然想起了梓慕，曾经，我以为我重见天日了，却没想到我的归宿依旧是深渊，跌入谷底的我，没有力气再去反抗，任由黑暗的吞噬。那个给了我短暂光明的她，让我有勇气再去面对人生的她，早已经不在了，永远地，不在了，也永远不能出现在毕业照上的我的身旁。照片上的我，强笑着，眼角透着难以置信的悲哀。

“张远，靳泽为什么要出国？”

“说来话长，靳泽的父亲向许烟的父亲借了一笔钱放高利贷，后来被人催债，债主每每骚扰靳泽的母亲，以此威胁他爸爸快点还钱，他爸爸就私自挪用公款填补他的债坑，东窗事发以后，便被捕入狱，这让靳泽不得不退学去赚钱，还高利贷和许烟父亲的钱，于是就误入歧途，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许烟父亲靠关系疏通打点了一切，给靳泽洗白，所以他才有机会上英才高中，不过她母亲在上星期因胃癌去世了，父亲又在监狱里蹲着，对于他而言，这无疑是双重打击，为了远离是非，他决定把自家的房子卖了还债，拿着剩下的钱给母亲办理后事，之后就离我们而去。”我当时就应该知道，以靳泽犯的事，判处三个月也太轻了，而且他有了前科竟然还能进英才高中念书，看来许烟的父亲没少在人际关系方面下功夫啊，准确地说是许烟没少下功夫。

靳泽，你说你不会回来了，可你没说你会死，所以你不遵守诺言，我这辈子第一个不原谅的人是梓慕，第二个就是你啊靳泽！怪不得你变得沉默不语，怪不得你的笑是那么勉强，作为你的朋友，我深感惭愧，我连你的一切都没有好好了解过，你为什么不给我机会去了解呢？

搜救工作进行到第五天，随着搜救的进度不断加快，搜救范围不断扩大，死亡人数不断上升，失踪人数越来越少。在死亡和失踪之间，如果要选择一个，我想我宁可选择相信靳泽只是失踪了，但他还活着，说不定已经被救，我不信他会死，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呢。搜救行动进行到第十一天，失踪人数还有七人，死亡的人中没有靳泽，这让我和张远还不至于绝望，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们都不放弃。

过了十四天，十七天，二十五天，一个月，失踪人数减少到两人，死亡人数同比例上升，还是没有靳泽的消息，我和张远内心无比复杂，个中滋味无法言说，就连睡觉我都梦到飞机失事，靳泽遭空难。我以为我已经摆脱了梓慕的梦魇，没想到靳泽却成为我新的梦魇，这两个梦魇交替出现，夜夜折磨着我脆弱的脑神经。

期末考试快到了，在高强度的学习中因为睡眠质量越来越差，我时常感到疲惫和困倦，对很多事情都失去了兴趣，这次我没有借酒消愁，也没有沉浸在学习中转移注意力，而是渐渐地开始变得懒散起来，不喜欢看电视了，也不喜欢玩电脑游戏了，更不喜欢与人接触了，我被彻底打回原形，像贝壳一样怕内心被人触碰，关起心门，郁郁寡欢，食不知味，就连苏墨进了主持人大赛决赛我都高兴不起来。暑假如期而至，可是，依旧没有靳泽的消息，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这样等将来发现靳泽还在的时候，那样的奇迹会给我带来多大的惊喜呢。

其实我不过是自欺欺人，因为这也是希望的一种表现形式，只是倒过来比较能让我接受。人总得有个念想支撑着自己活下去，现在我剩下的，唯一的念想就是苏墨。我曾经对着天空说，靳泽让我们好好地活下去吧，可是上苍依旧爱开玩笑，我宁愿相信你只是突然改变了主意，去了另一个国度，好好生活，远离那些伤痛，但我们终究是要微笑着走下去。

这晚，我又梦见了梓慕，梦见她倒在血泊之中，那一滩血就像朵红色妖冶的鲜花根植在我心里，由生到死，由死到生，成为日日夜夜缠着我的一个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