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北北篇】第三章 冤家路窄

面对新的桌椅，新的教材，新的同学，新的班级，我没有像孩子般对这些新事物充满憧憬，也没有像孩子般充满好奇，只觉得这些新事物对我而言有些棱角突兀，我开始怀念起从前。即使过去并不是那么地快乐，却又无可替代，或许多年后的我想起现在，也会觉得现在很值得怀念。

这就是人对记忆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坐标轴上开口向上的抛物线。

一开始觉得新的东西都是好的，充满神秘与憧憬，让人好奇，这种感觉就被置于最高处，一旦深入去体验去感受就会发现，诸多弊端让人难受，悲伤痛苦随之而来，这种悲伤到达某种程度的时候就好比到达抛物线上的最低端，当看透一切烦恼一切痛苦的时候，我们开始往前看，往前走，于是过去的痛苦与悲伤又被美好化了，抛物线经过最低点之后开始慢慢回升。

这样的感觉，周而复始，无限循环，直至生命终结。

因此，现在的我开始害怕心承受不了这种高低起伏的感觉，只有一开始把这种感觉置于一条直线的起点，才不会有太强烈的悲喜，却又会生出另一种烦恼，那就是毫无曲折的平淡人生终究会让人索然无味，相比较而言，我更愿意选择后者。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进室内，尘埃在光中翩翩起舞。

我起身，换上白色的校服，去食堂吃早餐。孑然一身的我，内心有些害怕，害怕孤独，但因为不需要迁就他人顿时让我觉得呼吸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轻松感。可这种轻松的感觉终究被孤独打败，我开始寻找可以一起吃饭的队友，即使彼此不说话，面对面地坐着吃顿饭也能让我内心的孤独暂时收起，这只是暂时。

当我正在内心里物色人选时，一个身影从我背后闪过，我本能地朝后面看，是吴思思，舍友之一，留着跟我一样的短发，声音很好听的一个小女生。她微笑着坐在我对面，我也扯起嘴角，笑得很勉强地回应她。她倒是挺活跃的，边吃边问我一些事情，无非就是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你喜欢哪个明星之类的。我都淡淡地回答，她看我反应并不热烈，也就慢慢地停止了谈话，两个人都默默地吃起了早饭。

当时的我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内心不停地问自己不是很期待有人跟自己一起吃饭聊天吗？为什么要这么冷淡？可我无从得知答案。或许是过去的种种，让我觉得心寒，不论是梓慕还是靳泽，我曾经最在乎的两个人，随时都可以离我远去，这种不安的感觉让我害怕了，害怕有一天，自己付出太多，却始终逃不过被抛弃的命运。就是这样的感觉让我渐渐关上了心门。

吃完早饭，刚好七点左右，我和吴思思便去教室进行早自习。

晨读了十分钟，我觉得有点乏了，便望向窗户外的蓝天，没想到一个身影的出现，让我立刻把头转向另一边，是苏墨。他依旧背着包，慢悠悠地走过我们班，我望着他的背影，某种强烈的感觉在心里躁动，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我才明白，是少女情怀在作祟。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穿校服，白衬衣黑长裤，他挺拔的身姿把校服穿出了不一样的感觉。他的长相并不是张远那般的第一眼看过去很惊艳，而是很舒服的让我不能忘记的脸。

晨读之后，开始进行语文数学和英语的入学测试，考试内容均为初中时候学过的知识，相当于一次小型中考，目的是为了让老师更加了解学生的学习情况。毫无悬念，语文入学考试我以102分的成绩成为语文科班级第一，数学则是三科中最差的一科，英语成绩中上。这让我有了不少压力，果然是山外青山楼外楼，毕竟能在英才高中学习的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我开始信心不足了。

这种不安与不自信，让我迷失了方向，我开始把过去美好化，不想面对现实。上课时常发呆，沉默寡言，看着同学们一个接一个地在课堂上侃侃而谈的时候，看着老师们欣赏的目光并不是为我的时候，我默默地缩回象牙塔里，不见天日。

中午放学，数学老师找我谈话了，我刚踏进教师办公室便看见隔壁班，也就是苏墨他们班的英语老师在夸赞苏墨的口语训练得不错，笔试成绩也很优秀，只是数学成绩不理想，偏科。我默默的微微低着头侧耳倾听着那位英语老师讲话，完全忽略了咱们班数学老师所说的内容。

老师见我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想多说下去，就让我先去吃午饭了。于是我便跟吴思思一起去食堂吃午饭，吃到一半，吴思思突然眼神发怔，看向我身后，我也回过头去看，在人潮中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竟然是他——张远，真是阴魂不散！他身旁还有几个男生，簇拥着一起去打饭，几个男生身高相仿，走在一起很是显眼，这阵势引得众人都争相注目。

我回过头继续吃着饭，吴思思也回过神了，用花痴的语气说道：“那个男生好帅啊！貌似是咱们年级四班的”

“这么多的男生你指的是哪一个？我怎么看到的都是一群猴子。”我不屑地说道。

“怎么像猴子了？明明就很拉风啊，尤其是从左边数第二个，目测一米八诶”我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只是一看到张远，我的心就为梓慕而隐隐作痛，紧接着就是一阵恶心。就是这么一副好皮囊，惹出了多少事端。

我吃完饭，吴思思还没有吃完。于是我无聊地望着远处的一个点发呆，边发呆边等她。我又看见苏墨了，这是第三次见他，他一个人在我左前方靠近角落的地方，背对着我吃饭。他的背影，散发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落寞，他也跟我一样，觉得孤单吗？即使对面坐着一个吴思思，我依旧觉得孤单，更何况他的对面，一个人都没有。我不想让他孤单，这个念头从内心深处渐渐露出来，让我感到震惊。

我和吴思思走出食堂，我跟她简单地打个招呼之后，便分别往不同方向走去。忽然觉得有些惭愧，毕竟自己只是找个饭友，没把别人当朋友看，如果有一天她有怨言我想我也能够理解的吧。我不害怕她离开我，我只怕一个人吃饭，因为那样的背影，让人心疼。

我转身往食堂左边的阶梯走去，上了二楼，就是学校的超市。我进去买了些日常用品和一些小零食，正想掏钱结账的时候，某人从背后冒出来，一只手把我的零食拿起来，然后漫不经心地对收银员说：“这是我的，她拿错了。”我一看，又是这个混蛋张远。

我立刻掏钱出来，不容他反驳，对着收银员说：“姐姐，对不起是我拿错了，这才是我的，不过所有的东西由我来付钱。”我笑得相当灿烂地对着收银员说，然后把我的零食抢了过来，把一包卫生巾塞到张远手上，笑嘻嘻地说：“这才是你的，不过现在送给你，不用谢！你好好享用，希望我们不要再见面。”

于是我拿起所有东西直接塞进书包里面，正眼都没瞧他直接走出超市，回了宿舍。我实在不想跟他多待一秒，能跟他浪费口舌这么久，已经够仁慈了，这应该算是一种自我保护。毕竟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过我的高中生活，不想成为众矢之的。我实在害怕极了，如果当年，所有流言都指向我，我会像自己所想象的一样坚强地去面对吗？我会不会也像梓慕那样选择逃避和死亡呢？如果没有这么坚强，我凭什么理直气壮地去责问梓慕和靳泽！我开始陷入一个怪圈，游离于坚强与脆弱之间，备受折磨。

或许我与梓慕不同的地方，在于她爱他，而我没有，所以我不会义无反顾地为爱生为爱死，然而这样的梓慕是可怜的，只因她的一厢情愿。她的离去，并没有换来张远的爱，哪怕只是一点怜悯，但都没有。若他真的有，就不会几次三番地出现在我面前，不着边际的搭讪，一丝愧疚都没有。我对着蔚蓝的天空轻叹，梓慕，你这样做，一点都不值得。

回到寝室，我默默地坐到床上听歌，我以为这么大的分贝足以掩盖所有，却没有掩盖她的笑声，她就是陈静。为什么她就不能像她的名字一般文静呢？我刚想摘下耳机劝她小点声，在一旁看杂志的符馨悦不满地说道：“陈静，你就不能小声点吗？你没看到大家都差不多要休息了。”符馨悦说话直接坦率，比起拖泥带水，笑里藏刀的人来说我更欣赏这样的女生，也正是因为她的率真，我跟她的关系自然要亲近些。

下午两点二十分，起床铃声响起，宿舍管理员用广播催促我们尽快离开宿舍，违者扣班级的集体分。我们匆忙地离开宿舍，我刚出公寓楼，张远就把我堵在了门口，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地侧身走开，免得被别的女生看见，影响形象。没想到他穷追不舍，一路跟着我到了教室，他的教室跟我在同一层楼，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想到这我的烦躁不安开始不受控制，回过头对他吼道：“我欠你钱了吗？你干嘛总是阴魂不散！你还欠我一个梓慕，这是你一辈子都无法还清的，我看见你就恶心，你滚！”同学们纷纷把目光聚焦在我身上，我无视所有，一路沉默地走向教室。上辈子我做了什么缺德事才让我今生遇到这样的冤家。

吴思思看到这样的情景，脖子一缩，转过头不敢跟我的眼神对视，匆匆地往教学楼走去。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在她眼里，我是个沉默内向的人，现在的我如此激动，让她有点吃惊甚至于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像我这样性格的人是有很强的原则意识的，也有很清晰的底线，一旦触动我的底线，我就会做出令自己都无法想象的举动。不过符馨悦倒是不以为然，没有过多惊讶，也没有反感我的做法，反而表示理解般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让我消消气。我轻轻地拍了拍馨悦的手背，表示让她放心，然后一起上了台阶往教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