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北北篇】第六章 跨年夜
12月30日晚上，全校师生都进入跨年夜活动的准备阶段。
未济湖岸的柏油路灯火通明，寸金廊挂上了带有灯谜的粉色灯笼，从远处望过去给人一种灯如花的感觉。
总晚会的舞台设置在四百米运动场，工作人员在整理观众席的桌椅以及调节音响设备，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
对于我来说，这次活动的意义不再于多么好玩，而在于，我终于可以跟思蕴见面了！思蕴是我初中阶段硕果仅存的好友，也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曾一度深陷在梓慕离去的悲恸中，每每看到思蕴，心会更加的抽痛，在那段灰暗的日子里，我不忍去触碰自己的伤口，也对思蕴若即若离，但她对我始终不离不弃，我十分感激上苍，让我遇到了她。
第二天一大早，商品街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各班纷纷在各自的摊位整理商品，挂横幅，贴海报，热热闹闹地宣传自家的商品。早在两个星期前，教学楼楼道，宿舍楼下的宣传栏，食堂门口等地均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商品宣传海报，只等今天的到来。
下午，陆陆续续地有外来人员进入我们学校，他们凭着邀请函或者门票得以进入，校园各个角落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四点左右，思蕴他们校区的学生和老师们便乘坐专车从他们校区出发，五点左右抵达我们校区。我在拥挤的人潮中不停地四处张望，寻找思蕴的身影。
忽然有人从身后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兴奋地回头，却迎来了那个讨厌鬼的脸，他笑嘻嘻地说道：“美女，在找我吗？”
我白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道：“不是说了以后再也不要见面了吗？难道我送你的东西不够用了？”
他的脸上丝毫没有尴尬的神情，反而大笑起来，然后边笑边说：“我还真得谢谢你呢！不过我的口味还没那么重，还需要用到那种东西。但还是要谢谢你，所以今晚的商品街上最好吃的东西我都请你吃！”
“不需要！再见！”我立刻转身走了，徒留张远一个人在原地。
经过一番周折，终于通过电话联系确定了和思蕴见面的地点——食堂门口。这会儿食堂门口前方还在搭建一个小型舞台，是为了给学校乐队以及外校乐队跨年演出所用。我终于看到了思蕴的身影，我狂奔过去，从她背后大叫一声，吓得她连忙转身，看到是我，二话不说直接拍了一下我的屁股，说我调皮。我就像个孩子一样赖着她，她却假装肉麻把我推开，也只有在她面前我才能做回我自己，那个善良纯真的自己，没有任何思想包袱的自己。
她知道我不喜热闹，所以，我们挑了个安静的地方开始聊天，我可以跟她聊天聊地聊爸妈，只有一个人我从不提及——苏墨，即使思蕴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是我深藏在心底里的秘密，不想让人窥探，不想跟人分享，因为他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我曾这么自私地想过，可他的心里未必只有我一个。
到了七点左右，我和思蕴的肚子就饿了，于是我们两个就去商品街找吃的。商品街现在非常热闹，灯火闪烁，一路看过去，热闹程度不亚于N市著名的小吃街，且商品种类繁多，有火锅，有奶茶，有麻辣烫，有甜品……真是目不暇接。我们边走边吃，边吃边聊，来到了篮球场，篮球场也搭建了一个小型舞台，是八点钟的篝火晚会的专属舞台。我跟思蕴对篝火晚会都很感兴趣，于是就在舞台右侧的草地上席地而坐，等待晚会的开始。
终于，晚会在主持人的问候声中开始了。学校的街舞社是历年来篝火晚会的主持兼领舞，我跟思蕴连忙跑到会场，会场中央已经燃起熊熊烈火，一靠近，温暖的火光照映在每一张青春的笑脸上，顿时驱赶了冬日的严寒。我们在烈火外边围成一个大圆圈，跟着音乐的节奏，手拉着手跳起了舞。跳累了，主持人便趁大家休息的时候带领大家一起互动做游戏。音乐响起，街舞社的成员纷纷出场，进行斗舞，哪方的欢呼声高，就可以得到精美奖品，那些奖品是要由胜利那方的社员送给现场观众的。大家很是捧场，在热身的时候欢呼声就一浪高过一浪。这时，张远出场了，舞台下的叫喊声越来越大，全是女生的尖叫声。他随着音乐的节奏跳起了舞，我这才意识到他是街舞社的成员。
我鄙夷地看着他，心里嘀咕着他又用那张好皮囊魅惑小女生了。谁知他竟在这黑压压的人群中认出我来了，一直盯着我看，我被他盯着看心里非常不舒服，想立刻离开，却没想到我已经深处人群中央，被团团围着，水泄不通。我耷拉着脑袋，看向别的地方，就是不看他。胜负很明显，张远接过礼仪小姐送上来的礼物，那是一只粉色小猪的娃娃，个头还挺大的。女生们纷纷尖叫，全都用期待的目光望向张远。
这时，在拥挤的人潮中开出一条小路，思蕴立刻拉着我冲出人群，朝别的地方走去。走出了人群，才感觉到空气的清新和冰冷。不知不觉我们走到了戏剧社演出的专场，那是一个能容纳五百人的多功能报告厅，里面黑压压的一片，坐满了人。思蕴觉得空气有点闷想出去，却被我拉了回来，因为我要看他表演。
苏墨是戏剧社的导演，偶尔也会客串一些配角，这些都是从白晓希跟她朋友讨论社团活动的时候听到的，没有看过戏剧社的成员们平时排练的情形的我，对今晚他们的演出感到好奇，他导演的戏剧会是什么样子呢？我找了个借口对思蕴说我要上厕所，然后趁机跑到舞台后面的等候室，想去看看苏墨的幕后工作进展如何。
等候室的门微掩着，只能透出微弱的光，却挡不住白晓希给苏墨系领带的画面，此时的他穿着黑色的正装，化了淡状，高大挺拔的他穿什么都好看。白晓希低着头仔细地帮苏墨整理衣服，苏墨的眼神中充满了温柔，那是我不曾见过的。我的心开始一阵一阵的痛，此时他正往门口走来，我连忙走开，装作路过一般，朝楼上走去。
我一级一级的顺着楼梯向上走着，直到走到楼梯的尽头，我才意识到我走到了顶楼。
今夜的月亮不似往常的那么亮，光隐隐地照着我这个断肠人，我从顶楼向下望，在这一片欢声笑语，热闹非凡的景象中，唯我孤独失意。此时此刻，有句歌词真是应景得不得了: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我就像天上的月亮，而你便是那一轮红日，照耀了我这弯弦月，然而我们早已注定了不能同时出现在同一时刻的天空之上。尽管我步步跟随，却无法摆脱日月不同辉的命运。前世的我们已擦肩而过，难道今生又要错过吗？你可知道，那万里晴空中落下的雨啊，是我悲戚的泪。
顶楼的冷风刺骨冰凉，我搓了搓手，然后把手伸进口袋取暖，心依旧寒着。手机铃声响起，是思蕴。“我得坐学校的车回去了，待会儿就不能陪你玩了，你一个人要注意安全哦。”思蕴匆匆地挂了电话，我随意的应答之后也挂了电话，继续俯瞰着这一片土地。
忽然有某样东西砸了我的头，感觉并不疼，我回头看，是粉色的猪娃娃，顿时我就意识到他又来了。我一度以为自己的手机被张远装了跟踪定位器，不然的话为什么他每次都能够那么准确无误地跟我“偶遇”？我转过头不理他，继续看着远处，没想到他竟然大声地朝着我喊：“前面那个，看着远处的那头猪，我把你的猪宝宝带来了，你倒是过来拿啊”
“什么猪宝宝熊宝宝的！你才是猪！你再喊我就把娃娃从楼顶扔下去！”
“嘿，我说你每次见到我的时候，说话能不能不带刺啊！能在这里看到你，说明我们两个都是一样的失意人啊。怎么，你也没心情玩吗？喏，给你。”我转身看向他，他递了一听啤酒给我，我没有拿。
“怎么，戒了吗？不过这玩意儿只能消遣，不会醉的，学校超市从不卖高度酒，你就凑合着喝吧。”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过啤酒，拉开环扣，喝了起来。虽然很久没有碰酒精了，但这啤酒喝起来就跟饮料似的，真的只能消遣，不能麻痹神经。
我慢慢地坐在地上，背靠着顶楼的防护墙，调整到最舒服坐姿，继续喝着那听啤酒，张远也在我右边坐了下来。保持了一会儿沉默之后，他先开口：“我是为情，你是为了什么？”
我又继续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彼此彼此。”
“哦？”他挑眉地问道。
“嗯。”我如实回答。
“怎么，你不会也单相思吧？”他有些意外地看着我。
“也？难道你……”
“怎么，我就不能单相思了吗？”
“废话，像你这种长得一副好皮囊，有着一颗聪明的脑壳的人不是挺受女生欢迎和喜欢的吗？怎么可能会为了情而愁”
这次换他沉默了，几分钟之后，他低声说了句“那些女生里唯独没有她，无论我怎么耀眼，都无法照亮她的心。你说，我该怎么做？”
“如果我想得通透，就不会在这里喝酒了。”我丝豪不留面子地对他说。
见他不回应，我揶揄他继续说道：“原来像你这样的人也会有女生对你不感兴趣啊，真是天大的新闻！”
“我面前的这头猪不就是这样子吗？”他一脸无辜地面对着我说。
“你说谁呢？是它还是我？你小子欠揍吧！”
“我可没有点名道姓地说是谁啊，你干嘛急着承认啊，怎么，你就这么急切地希望成为我喜欢的人吗？”
“你！真没一句是正经的！哼！”我转过头去不理他。
他竟笑了起来，笑得很得意。一阵风吹过，我没有带围巾和手套，本想借酒暖身，但这是啤酒，一点用都没有。
他抓起那只粉色的猪，二话没说朝我怀里一放，继续说道：“抱着它会很暖和的。不用谢！”我的手指微微地触到他的指尖，有些冰凉，但我的心顿时暖了起来。貌似，他也并不是那么坏，那么令人讨厌。我刚想开口说谢谢，他立刻说道：“嘘…今晚你什么都别说，听我说就好。”
“为什么我不能说话？你也太不讲理了吧。”我心里刚升起的暖意一下又凉了下来。
他吞吞吐吐地说道：“因为…因为…因为我害怕…”
“啥？”我不解地看着他，他也会有害怕的事吗？
多年以后，我问起他，当初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竟这样回答我：“我害怕我的故事里有你，而你说的故事里面没有我 。”
那一瞬间，我的神情异常恍惚，头脑有点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是猪吗？你果然是猪！”
我望着没有星星的夜空，心里默念着，梓慕，今夜没有星星陪你，那我和这头猪就陪陪你吧，跟你一起迎接新的一年的到来。梓慕，我们都长大一岁了，是不是也可以放下那些悲伤的过往了呢？我想，我没那么恨他了。不，是已经不恨他了，你会为我高兴吗？
聊着聊着，我摇了摇易拉罐，已见底。张远看着手机，笑着说道：“还有两分钟就到新年了，我们一起倒计时吧。”
“好呀！”我和张远站了起来，朝着夜空中的月亮，开始倒数“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你这头猪！”我们看着彼此异口同声地说道。
忽然，烟火绚烂，五彩斑斓，欢呼震天。梓慕，你看到了吗？多么美好的一切，我希望它们不要像烟火般转瞬即逝，曾那么繁华，终了还是逃不过荒芜的命运，最后天空只剩一片空白。现在的我过得很好，真的很好，你好吗？至于苏墨，我和他之间隔着的又何止是一个昨日，还有整个未来，我们注定要相遇，到头来却还是孤独一生。
清晨，空气清冷，天空晦涩昏暗，我早早就醒了。沿着湖边的路走，狂欢之后的校园一片狼藉，各色垃圾与帐篷跟这园林式的校园格格不入，昨天的一切仿佛都是梦一般。快乐总是那么短暂，来不及回头看，它已经走到尽头，而我们依旧停留在原地，独自怅然若失。我边走边用手机拍照，即使满目苍凉，留个影也能证明这一切都曾真实存在过。
这时，张远竟然打电话过来了，他声音低沉地问候着我:“这么早就起来了吗？”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看到了啊”
“什么？”我疑惑地问道，四处张望寻找他的身影。
“往你右手边的公寓楼向上看，我在这里，你的反应也太迟钝了吧，真是猪。”我按他所说的方向看去，他就站在男生公寓楼五楼的连廊上向下望着我，嘴角微微上扬，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损我你就这么开心吗？”
“当然，这已经成为我每天的心情调节剂。”
“无聊！快说，找我有什么事？”
“一起去吃早餐吧。”
“你请客我就去！”
“没问题，我请客，你买单，哈哈。”
“吝啬鬼！”挂了电话，我直接往食堂走去。进了食堂，相对于平时周末，我来得有点早，但早餐种类还是很丰富的，果然早起的鸟儿有好东西吃呀。我坐在椅子上边玩手机游戏边等张远，时不时地望向食堂门口。
这时，苏墨走了进来，他今天穿着黑色夹袄和牛仔裤，依旧背着背包，走到打饭的窗口开始点餐。一米八的身高，在稀稀疏疏的人群中格外耀眼，他戴着黑色边框的眼镜，没有镜片，纯属遮挡黑眼圈，却始终遮不住他的疲惫。他昨晚没有休息好吗？还是有别的事耽搁了睡觉？
我心里正揣测着导致苏墨疲惫的各种可能性时，张远突然在我耳边吼了一句“嘿！”惊得我连忙回魂，立刻一巴掌拍向他的肩膀，怒声说道:“你干嘛啊？就不能正常一点吗？”
“我一直很正常好不好，明明是某人盯着前方出神，我来到了旁边都不知道，以为魂被勾走了，所以就把某人叫醒，这是做好事，哪里不正常了！”就这样，在张远臭不要脸的攻势之下，我们吃完了早餐。
我打算去图书馆看书，毕竟还是要现实点，过两个星期就要期末考试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学习。张远也跟着我的脚步来到图书馆，图书馆在地下一楼，光线昏暗，室内装潢一般，没什么情调，据说新的图书馆还没开始建设，只能在这个临时图书馆看书。我拿了很多书，找了个空位坐下，随意地翻开一页，虽然眼睛一直盯着书本，脑子里想的却是昨天看到的种种，关于苏墨的种种。
原来，当一个人真正走进你的内心的时候，你就会无时不刻地一直想念着关于他的一切，不论是好的或者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