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恨是相逢未嫁时

轻罗睁开眼时天色已大亮了，她坐起身揉了揉额角，看到手中还握着那支银钗。

昨夜不知是何时睡着的，但这一整夜那银钗似乎都在她手中，她心里突然像是被人拿针扎了一下似的，猛的疼了起来。那时她为了这支银钗还说了谎话，骗春芽儿说是自己花了五两银子从桥下的首饰摊买来的，惹得春芽儿脸色难看了好几日。

可如今，送她银钗的人，信誓旦旦说要娶她的人已然成了他人的夫婿，鸾瑟和鸣。

而她，却为了这他人的夫婿，离乡背井，孤身一人。

抚着胸口，好容易熬过了那阵疼痛她才穿衣。

唤了小二准备干净的水，她坐在桌前用昨日的凉茶漱了漱口，放下茶杯的时候神思又跟着茶杯走了。

昨日这凉茶还有她用来漱口，可她之于秦修，会不会也如同这一壶早已冷掉的茶水一般，只等着被拿出去泼掉。落到任人踩踏的尘土之上，然后不消片刻，便消失的没了踪影。

她正恍惚着，店小二敲门送水。

梳洗后，她看着自己身上的男装，又拿出一套女装，踌躇良久，最后还是把那女装又塞到了包袱里。罢了，既然只是想找他问个清楚，又何必给他招惹麻烦！

轻罗收拾妥当，连那前几日一直背在身上的新嫁衣都没有拿，就出了门。在客栈外吃了一碗馄饨，一边吃一边看见从秦府的位置出来了一顶轿子，她想轿子里应该就是秦修的新夫人了吧，于是低下头专心吃馄饨，没有再看那轿子一眼。

“哎哟，这就是相府千金吧，长得可真好看。”卖馄饨的大娘也看到了那从秦府出来的轿子，眼瞅着那轿子里的人掀开帘子往外看，一双含烟杏眼，点缀在凝脂般的鹅蛋脸上，看得大娘打心眼里喜欢，便忍不住和旁边卖烧饼的大哥说道：“我要是有个这样的闺女，随便嫁个大户人家下半辈子都不愁了。”大娘一边说话手上的动作却不停，馄饨仍是一个一个的扔到锅里，眼睛却盯着那轿子，一直到轿子拐了弯。

卖烧饼的大哥一双眼也紧盯着那轿子，拐了弯都没有收回目光，听馄饨大娘这么说猛点头称是，答说不知自己卖上多少年的烧饼才能娶到这样的老婆。

轻罗很想做到对街上众人的惊叹与艳羡声充耳不闻，但馄炖大娘与烧饼大哥的对话还是一字不落地钻进了她耳中，握筷子的手不由抖了抖。她自是知晓世人皆有爱美之心，可当真因此痛失所爱，却是让她不知该寻个什么理由安慰自己。

罢了，她放下筷子，不论如何，总归是要见他一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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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府门外，她没有像昨日那样徘徊，而是直接找到门房：“大哥，不知秦大人今日可在府上？”

门房见是昨日那人，想是懒得纠缠，直接问她姓名，要进去通传。

“劳烦大哥了，我姓花，是从宣和府来的。”

“行，在这儿等着吧。”门房见她不说名字，便也没给她什么好脸，扔下她进了府内。

却说这门房进了府内，并没有亲自去找秦修，而是唤住了一个迎面碰到的丫鬟绿竹，说是府外有个秦大人的亲戚，宣和府来的，姓花，劳她去通传。

绿竹应了，可她堪堪走到后院，又被小姐的奶娘李嬷嬷叫住了。李嬷嬷年岁大了，仗着自己奶大了相府的千金，走到哪儿都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府中的下人又因为小姐敬重她，不敢有什么怨言。

“你这丫头跑什么跑，我一把老骨头还能怎么着你不成？”李嬷嬷叫了绿竹两声她才停住，心中不悦，手中的拐杖使劲在地上墩了几下。

“我是来通传一声门外有……”

不待她说完，李嬷嬷就不耐烦的打断她：“行了行了，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揽了这门子的活儿了？”

绿竹没再敢说下去，只低着头。

“先去街上给我买些福庆斋的糕点，一会儿我去趟家里看看孙子。”

绿竹权衡片刻，还是没敢得罪李嬷嬷，便答应下来。竟没有再去找秦修，反从后门出去了。

轻罗在秦府外等着，那门房回来说是已经遣人告知了秦大人，让她再等等。可她等了半个时辰，始终不见有人进出，不知是不是被将近正午的日光晒得，满头满脸都有了汗珠，可身上虽热，心却渐渐凉了，想来是时候该死心了。

最初她得知秦修留在京中时，没有告知家人，一个人偷跑了出来，跋山涉水也想到他身边。后来知道他娶了别人的时候，任是心中再怎么胡思乱想，最后所做的也只是找他讨个说法。甚至刚才听闻他新娶的妻子十分貌美时也不过是在心中为自己难过，想与他来道个别，从此山高路远，两不相见。

可如今，他知道她在门外等他，却还是不来，是不敢见她还是不愿见她？她不想多想，只是默默地注视了秦府那朱红的大门良久，才转身，一步一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