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兄弟反目
二十 兄弟反目
座落在临丘县城中心的花园口边的“馨香楼大酒家”,十二层高,建筑造型别致。米黄色与白色上等质量的面砖配搭,镶嵌有历史与现实的本县典故的造型的抽像的图案。柔媚的霓虹灯光闪闪烁烁。一直营业到深夜。
气派的门厅立有红衣白领漂亮的服务员小姐。门厅两旁的墙上有各式迷人的广告:“馨香楼大酒家娱乐城恭候佳宾光临。内设夜总会大舞台。一流音响,一流照明,时装表演,歌舞节目,镭射影视厅。吃喝玩乐,面面俱到”“国光洗消粉,又洗又消,一箭双雕。”“喘乐宁,VENTOLIN,让哮喘者充分享受人生。”“窗帘城,新奉献,大增色。”“大流量热水器,冬天水更暖,夏天更温馨。”……
秦雪娃和鲁圆圆漫步到街心花园处。鲁圆圆说是送秦雪娃出来,却依然不回去。
“雪娃,后天你就要进古山县长驻了,去‘馨香楼’跳跳舞吧!”
秦雪娃笑笑,前去买了舞票。二人进了舞厅,进了迷幻如梦的世界。两人随着优雅、抒情、浪漫、激越的乐声和歌声起舞。跳华尔兹、探戈、伦巴……两人都在彩色的世界里做着彩色的人生之梦。
秦雪娃跳着,可怜起父亲秦福根来。他孤独地过了半辈子,至今也没有享受过这等人世间乐趣。他成天里除早起晚归跑车外,唯喜爱的便是坐茶馆听说书,或就是倒在床上看电视,边看边打瞌睡,直看到最后一个节目。连雷憨人伯伯的乐趣也比他多,他可以打麻将到半夜。每盘输赢一元钱,还喜欢钓鱼。父亲也还有一个爱好,便是下象棋。一般不下,在省运车队里,棋无对手。车队工会组织的象棋赛,赵厚心队长可以过五关斩六将一路取胜,唯只要秦福根报了名,他便只有俯首称臣。秦雪娃曾听雷憨人伯伯说过,父亲并非常胜将军,也曾败在一个小女子手下,再追问细枝末叶,他就哑了。去问父亲,面色立时就不好看,说是没球那回事情。他也会下象棋,却棋艺平平。心里描绘过那个下胜过父亲的小女子,描绘得聪慧美灵。早先,他对于父亲的不近女人很是自傲,认为父亲才是堂堂正正气宇轩昂的男子汉。后来,就生出疑惑、同情、悲哀。父亲这一辈子,也太没有意思了。
“雪娃,你在想啥子?”鲁圆圆的柔腮紧贴在他那起伏的胸前。
“我在想,人太有意思了!”秦雪娃说,将鲁圆圆搂得更紧。
音乐变得舒缓柔漫,二人胸贴挨面跳着。秦雪娃斜乜见墙上的“严禁跳贴面舞”的标语,并未去想字意。
一对舞伴擦着他俩身边而过。是雷帅和一个极标致的女舞伴。雷帅看见他俩,目喷嫉火,步态加大。
雷帅出车回来,去比省运车队装修得好的县汽车队澡堂洗了澡,回屋梳理,换了西装,匆匆地到鲁圆圆家去。不想,在楼梯口看见秦雪娃吻鲁圆圆的一幕,顿觉满世界崩溃。想上去夺过鲁圆圆、虎狼般吞噬掉秦雪娃,想用颗炸弹炸毁掉眼前这一切。当然,他什么也没有做,而是泄气绝望地回身下楼。鲁圆圆是他日思夜想拼命追求的女人,秦雪娃是他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老庚朋友。他脑子闷胀,双脚如灌满铅,昏昏糊糊走,回到父母住屋,仰躺到来弟姐姐原先睡的床上。心里哀唱:“……找一个失恋的方法,让心情好好地放假,当我不小心又想起她,就在记忆中画一个X……”而她是难以消失的!无声的泪水顺了眼角淌。母亲进屋来看见,大惊失色,扪额头,问原由,急得唉唉连声。
“妈,你说这人活世上啥子意思,还不如死了好……”
此话如晴天霹雳,震得母亲泪花儿满眼里转:“帅娃,你妈老汉活这一辈子,吃了好大苦受了好大磨难,也没有觉得人活起没有意思,你年纪轻轻,乱想些啥子!是不是又同那鲁女子怄气了?唉唉,作孽哟,妈原先给你提的那个百货公司的女子多好,你相都不相一下……”
“妈,跟你说清楚,天下女子我一个也不要!没有了鲁圆圆,我也就……”
“咳,娃儿,你可莫要说吓妈的话,妈和你爸爸就你这么个儿子,帅娃,鲁女子对你不错的呀,究竟出了啥子事情?”
“妈,雪娃也喜欢她,也在追她。”
“雪娃?……”母亲的泪水珠子断了线。
雷帅知道,在母亲心里,雪娃也如自己的儿子一般。可是,他毕竟不是母亲的亲生骨肉。母亲用袖口揩抹泪水,突然苍老了许多,躬身子步态踉跄地出门去。
“妈!――”雷帅喊住母亲,“你去跟秦雪娃说说,叫他别再去找鲁圆圆了,你就把百货公司那女子说给他。”
母亲回过脸来,身子痉挛:“娃儿耶,妈不能去做那种缺德事情!再讲,这号事未必一讲就行的。”
“妈!”雷帅起身到母亲跟前,“你去说一定得行,雪娃最听你的。你应该看得出来,鲁圆圆并不讨嫌我。”
母亲沉默着。
雷帅怒了,气咻咻冲出门,不理母亲的呼唤。他想回自己刚分得的布置美气的一室一厅的宿舍去,在那屋里,他曾为鲁圆圆弹琴唱歌度过了美好温馨的夜晚。又没有去,他觉得那样的温馨和美好不再会有了。他走到大街上,又走到鲁圆圆家附近,哀怨地想,不会有希望了。就走到“馨香楼大酒家”门前,买了舞票进去。他的舞跳得如他一般帅,应邀同他跳舞的姑娘多,他可以充分挑选,挽住最漂亮的舞姿优雅的女子跳。不想,看见了秦雪娃和鲁圆圆,心如刀拉,又击燃了他心中拼死追求鲁圆圆的烈焰。他听叶有福伯伯说笑时讲过,为争秦雪娃的奶奶,他爷爷和老秦头爷爷动过拳脚,他爷爷竞咬缺了老秦头爷爷的耳朵。可见,友情与爱情决不是一回事儿。是的,自己与雪娃的兄弟般情谊如同爷辈父辈一样,是永存的,然而,在爱情的追求上是不能自甘认输的。不论怎么讲,鲁女子还是喜欢自己的,况且她父亲也喜欢自己,自己在许多方面都强过秦雪娃……
这曲舞曲终结了。雷帅举目搜寻,决心要去邀鲁圆圆跳舞。却发现他二人已出舞厅去。紧步撵出门外。见鲁圆圆正挽着秦雪娃漫步。他酸目恶眼地跟在后面,直跟到鲁圆圆家门前,痛心地看着他俩吻别。
秦雪娃回身走时,碰见了雷帅,两个男人的目光撞击。
“帅娃,上街玩?”
“不,去鲁圆圆家玩!”“
“啊,好晚了。”
“怕啥,她是我女朋友。秦雪娃,我给你说过,她是我的,我要娶她!”
“帅娃,你我弟兄一般,不要为这事伤了和气,恋爱得要双方自愿。”
“是双方自愿,她爱我!”
“好吧,如果是这样,我退出。”秦雪娃说,要走。
“等等,雪娃!”雷帅喊住他,“你听我说,事情得想远一些,你俩的文化层次不一样。”
“什么?秦雪娃没有大学文凭,对于这一点,他自己也感自悲,他对鲁圆圆说过。鲁圆圆讲,你还可以再学呀。再学,年龄、机会、现实与可能,谈何容易!此刻,雷帅点着他这一痛处,他黑了脸,“这个,你管不着。”
“再有,她爸爸也认我这未来的女婿。”
“她爸爸可不是她。”
“她也爱我,真的!像这样的晚上,她也像刚才靠在你身上那样,伴我转过大街。”
“你?盯人稍,卑鄙!”秦雪娃眼跳金星。
“怎么,你难受了?你也知道这滋味儿了?”雷帅说,一阵解气的苦笑。
“嘭!”
秦雪娃给了他结结实实一拳。
“嘭!”雷帅也回他一拳。
二人的脸上都青了一块。
“帅娃,”秦雪娃摇头叹,“咳,我们两人,在干什么啊!”转身怏怏走了。
雷帅也苦苦发笑,怏怏走去,走向前面一家夜宵酒店。
秦雪娃往回走时,想起他同帅娃一起长大,一起光屁股下河洗澡,一起背上雷妈做的书包上学,一起吃雷妈做的可口饭莱,一起跟父辈们学开汽……现在呢,两人分道扬镳,各在一个车队干,又为了一个女人而第一次动拳头反目。不禁两眼热潮。
走着,他听见了一声亲呢的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