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复生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意识渐渐回归身体的时候，隐约听见有人在讨论什么，声音像被浸在湍急的河水里，听不出具体内容。疼痛在血液里游走。我勉强着睁开眼，一片雾茫茫的世界。
刺鼻的药水味道蔓延在四周。
一袭白色的身影掠过眼前，视线慢慢回笼聚焦，一个清丽的声音说：“她醒了。”
眼前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姑娘，在用蹩脚的中文说话。掠过她身后望去，是三五个穿着同样护士装的中年女人，无一例外的西方面孔。
她们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我有些茫然，仿佛记忆从某个时点被人拦腰斩断，眼前发生的一切超出了我的判断。
“这是哪儿？”
眼前这个看起来年纪小小的姑娘一边给我换上新的点滴，一边似漫不经心地回答：“Ottawa.”
“……”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渥太华！唐小姐。这里是任闵先生在渥太华的私人医院。”
喉咙干得快要喷火，刚递到唇边的水却没忍住全喷了出来。
“渥……渥太华？”
似对我言辞中流露出的怀疑表示不解，她眨巴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你说……任闵的私人医院？”
“是的，唐小姐。”
没再理会我的追问，替我做好基本检查之后，房间里的人都退了出去。接着推门而进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李准。
路过的人都恭敬地称呼他为：李先生。
他点头回应着，来到我面前。
看见他，像是见到久违的亲人一样感动。我几乎热泪盈眶，问他：“准哥，这是怎么回事？”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站在床边，背对着光线，对我露出试探性的表情，彼时透过窗台的光将他的身形雕琢得格外健硕。
怎么会不记得。
我本该已经葬身大海了。
李准的话让我不由得陷入那段可怕的回忆中。耳边响起隆隆的水流声，还有惨白的月色在海面反射出的粼粼波光，冰冷刺骨的海风，以及岑昕狰狞的笑声。
那种独自向大海中心沉去的绝望与恐惧，比死亡来临的刹那更加可怕。
李准抓住我的双臂，用力呼喊着我的名字，将我从回忆中拉扯过来。猛然一惊，眼前模糊的景象渐渐清晰，他焦急的模样刻进眼眶。
突然感到一阵虚乏，身体像被抽干，汗水浸透了全身。
扬起一阵虚无的笑。
“你没事吧？”李准端来一杯水，递到我的手中。
“没事。”我苍白着一张脸回答他：“我记得，只是回忆起来有些艰难。”
“那就别回忆了。”他似有些不忍，说道：“记得就行。”
“是你救了我？”我问他。
“应该是任总。是他及时预判，雇了整个打捞队伍，最短时间内把你救了上来。”
李准提到任闵，眼中总是闪着光芒，我忍不住追问：“究竟怎么回事？”
他短暂沉默一阵：“那天晚上你上楼之后，任总临时有事要我交代给你，你的电话打不通，我就打算问问人，上楼去找你。”
“然后呢？”
“后来公司的HR汪姐告诉了我你家的地址，我正要去找你，在电梯门口，看见一个男人背着一个女人匆匆忙忙地走了出来。本来没在意，可仔细一看女人身上穿的衣服和你在夜店穿的那件一样。”他忽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因为衣服是任总吩咐我去买的，我有印象。”
这位李准大哥看起来还是憨憨厚厚的模样，竟然买了一件大露背，我忍不住腹诽，内心深处却升起一股感激，继而有些急切地问道：“再然后呢？”
“然后我就跟了上去。那个男人把你放到了车里，往城北的沿海线一直开去。我请示了任总，他要求我把定位开着，又安排人联系了救援队。你掉进海里，害你的人刚走，救援队就把你救了上来。不过那时候你已经重度昏迷了。”
我开始明白李准眼中闪烁的那层光芒，如果不是任闵的判断敏锐精准，办事雷厉风行，没有人救得了我。大概是老天也不忍看着我就这么死去，于是为我安排了贵人。
我这条命，算是任闵和李准捡回来的。
“谢谢你，准哥。”想到这里，心下一阵感激，有些湿了眼眶。
李准憨憨一笑，摸着脑袋说：“不用谢我，谢谢任总就行。”
“任总呢？”
“他在国内。有一系列工作要处理，他几乎很少过来。”
我了然，突然觉得有些乏力，眼前一阵晕眩，李准见了忙嘱咐我休息，随后又给我叫来了医生。
就这样，我在医院持续休养了一个星期，身体慢慢恢复过来。李准期间回了一趟国，周末又赶了过来。
这天我和他在餐厅吃晚餐，他突然问我：“这两天有没有关注国内新闻？”
我无力地摊摊手：“我现在连一台通信设备都没有。”
他很快拿来一台平板放到我面前，屏幕停留在一个新闻界面，滚动屏幕上正显示：林市沿海线再次发生意外交通事故，女司机深夜堕海。
心下一凉，他已经伸手按下了播放键。
“近日，林市沿海线发生年内第二起意外交通事故，女司机深夜驾车穿行于林市城北的沿海交通线，却不料发生意外，车子撞毁安全护栏后翻进海中。时隔一周，事故车辆终于被打捞上岸，但遗憾的是，我们未能成功打捞出死者尸体。有专业人士称，由于打捞工作耗时太长，尸体可能已经腐烂并被洋流带走，因此不建议继续打捞工作。”
女主播字正腔圆地播报，画面转而播放车子被打捞上来的场景。调换远景，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是岑昕那张悲恸欲绝到几乎扭曲的脸，身旁的工作人员正竭尽所能地拉扯着他。
画面跳回演播室，女主播继续播报：“据了解，死者是林市某知名企业副总经理的夫人，年仅26岁。其丈夫在得知自己妻子死亡的消息后，悲恸万分，一度昏厥，场面令人动容。”
一阵恶心在胃里翻腾。
画面特写到岑昕那痛不欲生的表情，着实令人动容。
突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后背起了一层冷汗，我关掉新闻画面，转身走出了餐厅。